著滲出草地的雨水,草地嚓嚓地響,走一步,雨水就會順著赤著的腳跟向上飛來,我們習慣在夏天裡赤腳趟水玩兒,不怕被荊棘刺到。往往這時,臨近的草叢草葉上的水也會倏倏倏的流下草根去,草叢裡有一條彎彎曲曲黑綠的痕跡,我們知道,那是蛇爬過了。
有菜地裡四季論題的瓜菜,還有在野地採來的蘑菇、野菜,自己養的雞鴨,孤兒院裡每天中午和黃昏是嫋嫋升起的炊煙下的灶子上鐵鍋裡煮的美味都不用花費一分一豪,吃著自己種養採摘來的東西,滋味自不必說了。
有一次,阿弟得了高燒,連夜送到鎮上打針。阿弟病倒,並不是傷風感冒導致發燒,也不是吃了炒玉米、油炸花生上的火,而是那天弟弟玩耍累了,回到屋裡休息,翻開毛巾被,卻見一直青蛇盤在被子裡面,還索索地像阿弟吐信子,阿弟被嚇得病倒了。
蛇被阿公用火鉗子夾起扔到門外邊,我眼睜睜地看著它逃竄進草叢。我對那條青蛇是有仇恨的。
阿弟打針好幾天,也不見起色。阿婆說,是那隻青蛇把阿弟的魂魄嚇丟了,要把阿弟的魂魄叫回來才行。
於是,在天色向晚,夕陽的金光慢慢從大地上退潮的時候,阿婆在用來淨米的圓簸箕裡裝上阿弟的衣服、半竹筒米,還有一把剪刀,兩個雞蛋,雙手端著,站在岔路口的大橡樹跟前對著夕陽喊著弟弟的名字,“儂啊,儂哦,建軍哦,天黑了,回家吃夜了。”連續喊三遍,聲音在夕陽裡悠遠地傳送向遠方。喊完了以後,回家把那圓簸箕上的米和雞蛋煮給阿弟吃,衣服穿在身上,剪刀放在阿弟的床頭,刀口向著視窗。阿婆在夕陽下連續喊了三天魂以後,阿弟的臉色終於開始慢慢紅潤,幾天以後,我又能跟他一起在草地裡玩耍了。只是,他開始有些害怕那些在草地裡蜿蜒的蛇了。我是不怕的,每次見到蛇,是絕不會客氣的,我總是抓住它們,用樹枝將它們殘忍地鞭打致死。可能這那些蛇在地上抽搐的樣子,我心中有著復仇的快感。
有一個夏天,阿婆在院門口的菜地裡種上了豆角,豆角要纏著藤往上長,阿婆就找來一人高的樹枝和竹片,三根四根的從樹枝竹片的上半端用草繩纏起來,一個一個的架子就立在播種著豆籽的凹坑上面了。雨水下來,豆籽就從鬆軟的泥巴底下鑽出來,像一隻小蛇一樣,一天一天地爬向架子,幾天不注意,原來光禿禿的架子就變得綠意盎然了。然後,架子上就在陽光裡開啟了紫色的花朵,在雨水裡慢慢垂下一跳一跳的豆子,那豆子如果除掉了尖頭上的殘花,倒是跟那些僵直的小青蛇有些相像。
豆角嫩時可以採來切成小段混著豬肉一起炒,還可以灌滿敞口的玻璃瓶裡,密封好瓶蓋,過個幾天,吃粥的時候就有酸酸的豆角酸送粥下喉了,豆角酸是我很愛吃的,我常常吃一碗粥要送半碗豆角酸,阿婆常常假裝生氣地說,我喊你吃,到時候酸壞了肚子,我看你用哪裡裝米飯了。豆角要是老了以後,剝開枯黃的殼子,輕輕一拉,就會有很多粒像紫瑪瑙一樣的豆籽落到鐵盤子裡,弄得鐵盤子裡好像放了鞭炮一樣清脆地響。
夏天裡,菜地上的豆子常常是我去摘的,特別是在豆子結得最多的七八月份。在那個時節裡,纏著豆子的架子象一個個在夕陽餘暉裡的站立的綠人,那些刷刷垂下來的豆角就是他們飽經風霜的茂密的鬍鬚。我總是胡亂扯著那些粗壯的鬍鬚,一下子菜籃子就滿了。
一個暴雨將至的黃昏,天邊的黑雲猛烈地從東朝西邊湧來,院子後面的玉米林刷刷的響,玉米林像海浪一樣翻湧。大路上沒有車輛,樹葉四處亂蕩,我趕著在暴雨捲來之前到菜地裡撿晚飯要炒的豆角,菜地裡的木架子晃動著,象一個個蠢蠢欲動的綠色的鬼魂。我提起了心,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菜地裡胡亂拉扯那些鬼魂臉上的鬍鬚。我一把一把的抓下來,連豆葉一起往籃子裡扔,我盲目地抓著,忽然我覺得抓在手裡的都叫有些滑溜溜的,還會左右搖擺地晃動,我抬起手一看,一直青蛇纏上我的手臂,向我吐著信子。
後來,阿婆說,都下雨了,還不見我回屋,就到菜地裡看,我躺在雨水裡,衣服溼透,沾了一身的泥巴。
那一次,在大雨滂沱中,阿公阿婆淌著漫過腳背的雨水送我去醫院,醫生洗了傷口,打了針之後,我就回家了,不管阿婆給我吃了多少雞蛋和瘦肉粥也不見我蒼白的臉色有所紅潤,那一個月裡,我像一顆冬天裡的草一樣蔫著,頭髮凌亂,嘴唇沒有血色。阿婆在岔路口給我喊了好幾天的魂,我卻依然不見有所好轉。
後來,阿婆回村上找村東頭阿果他阿媽,他阿媽會吃碗片、嚼玻璃,能通神仙。回來後,阿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