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部分

揹回來一斤黃金柴就能賺到五分錢,只要花上半天時間,賺到的錢就夠我們在趕集的時候每人吃一碗加鮮肉和豆角酸的米粉了。

那個夏天的太陽很大,從山上走一圈下來,人就像掉水裡一樣全身溼漉漉的,喉嚨也會呼呼地冒火。每次我從馬背的架子上卸下一大捆的黃金柴以後,就到阿爸的窩棚裡喝粥,那個時候一大鍋的稀粥就是最好的美食,我懶得用勺子,直接用碗從鍋裡舀,一碗一碗的朝嘴裡倒,喉嚨像洩洪口一樣吞噬著碗裡的粥,六七碗下去,肚子就氾濫成災了。我摸著滾圓的肚子,想要走到窩棚的床上坐一下,卻發現走不動了,肚子沉得像懷了孕。但是,心裡是歡喜的,肚子裡晃盪的稀粥讓額頭上、臉上、身上像蚯蚓一樣爬的汗水慢慢消失了,就像蚯蚓消失在泥土中。

阿伯的鳥銃也放在窩棚裡,我每日給他擦拭,鳥銃被我擦得亮光閃閃。晚飯是要回到村裡吃的,窩棚就得有人守,因為附近的村子有一夥強盜經常晚上到處偷東西,村東頭的阿婆前幾天被拉走了一條豬,那麼大的一頭豬被拉走時一點聲音也沒有。窩棚一般是阿爸和阿伯還有一個叔叔輪著守。一天,阿伯逮住了一隻一斤半的蝻蛇,阿爸用鐵釘把蝻蛇的頭釘在窩棚旁的柱子上,用匕首在蛇尾巴的血管上割了一道口,就用嘴對上去吸,我也吸了,滿嘴瀰漫著血腥味,嘴角還沾著猩紅的血。阿爸他們要一起回去燉蛇湯喝酒,我就一個人留了下來,因為我有些受不了那瀰漫的血腥味。

在那一個黃昏徐徐降下來的時候,西邊火燒雲正燦爛,倦鳥也在歸巢,涼氣四起之後,夜蟲就開始鳴叫。我一個人點起窩棚裡的煤油燈,有風吹過,旁邊的毛竹嘎嘎直響。夜漸漸黑了下來,除了窩棚裡,其它地方都被模糊的黑夜籠罩。我一個人呆在搖曳的燈光裡,心情像燈光一樣搖曳。四處夜蟲的鳴叫更加強烈了,山林裡還有貓頭鷹翅膀撲騰的聲音,火門水庫瀉下的水嘩嘩直響,卻掩蓋不了山林裡的沙沙響聲,那響聲像鬼擦過樹叢時的響聲。我向村子的方向張望,沒有腳步聲,只有隱約的婆娑樹影,樹影像鬼一樣顫動。我開始尋找鳥銃,先看到了閃著光的菜刀,右手握緊了菜刀,煤油燈火光四處擺動,忽明忽滅,我左手繼續摸索鳥銃,最後在床下摸到了一根冰涼而光滑的管子,像冬天裡嬰兒的臉,我的心開始安穩起來了。我摸起鳥銃,丟掉菜刀,在床上摸索著裝進火藥,鐵砂,紙團,最後,扳起擊錘,摁進引火帽,端起來對著外面變得黑洞洞的夜。

時間變得越來越長,我甚至可以看到時間在慢慢地蠕動,心跳變得劇烈,砰砰的心跳聲從胸腔直接撞到耳膜上。忽然,我聽到有腳步聲慢慢地靠近窩棚。我的心跳越加厲害,彷彿戰場上突突響的機關槍。腳步趟進了河裡,河水被撩起的聲音一下一下響,我伸出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卻沒有燈光,也沒有人影。聲音在一步一步靠近,我的頭開始有汗水像蚯蚓一樣爬下來。我端起鳥銃,鳥銃朝著聲音的方向,一聲顫抖的聲音發出來,那裡是誰!沒有回答。我又問,那裡是誰!不答應,我就開槍了!有個聲音飛過來,是我!我吼道,到底是誰!一聲笑聲沙沙地響起,我是你阿伯,娃崽卵。

阿伯左手的手電終於像劍一樣割開了黑夜,他撩起的褲腳還沾著河水,右手端著一個瓷缸。阿伯走進窩棚來,看著裝上引火帽的鳥銃,說,你這個娃崽卵,差點打飛了我的卵泡。這杆銃的火力可不得了,裡面的鐵砂打進人身裡,不死也殘廢。明天我給你一把火力小一點的,免得不小心要了人的性命。

第二天,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一杆槍,這杆槍不像阿伯的鳥銃那麼沉,拿在手上剛剛好,我用來打二十步以外的的玻璃瓶,總能準確的把瓶口轟掉。在那個夏天剩下的歲月裡,我經常端著槍到處射擊,對著浮到水面玩耍的魚群轟出火光,卻沒有一隻魚翻白,我對著樹上的小鳥射擊,一聲轟鳴之後,樹葉紛紛揚揚散了一地,到樹下去尋找獵物,只見幾片帶血的羽毛和一地血肉模糊的腸子。終於,我用這把槍打到了一隻山老鼠,那是一隻真正的大老鼠。從頭到尾巴有我的一隻手臂那麼長,背上毛色泛黃,肚皮盡是白毛。我把那隻老鼠拿回家,阿爸把它剝了皮,剁了頭,剁掉四肢,去了內臟還有五十多顆鐵砂以後,用幹辣椒和椿樹芽混著炒,香味瓢了半村都是。

後來,我就到縣城讀書去了,那把槍留在家裡。有一年回家的時候,到處找那杆槍卻怎麼也找不著。快走的時候,阿伯對我說,前段時間由公安來繳槍,你的槍被繳了,我的鳥銃也被繳了,可惜了,那麼亮的槍管。

二零零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txt電子書分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