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唸的都是《人民日報》登的,《人民日報》是什麼報?是黨中央的機關報,上邊都是實話,半句瞎話也沒有!那個徐水縣大寺各莊是偉大領袖毛主席親自參觀表揚過的。誰敢騙偉大領袖?他不要命了?”馬書記看看全會場鴉雀無聲,就這麼悶著也不是局,宣佈說:“下邊以大隊為單位討論,下午打擂!”說罷把報紙挾在胳肢窩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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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蒼生 第五章(7)
這樣的生產會議一般應該是徐大頭徐主任主持,由於眼下什麼事都講究政治掛帥,所以就由馬書記包攬了,徐主任一句話沒說,散會後他也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大隊長們把自己的人馬喊到一起,有的就在會議室就地討論,有的圍在公社大院裡討論,更多的是走出公社大門選一處僻靜地方,脫下一隻鞋子墊屁股底下圍坐在一起。他們怕別人聽了去,聲音很小發言卻很熱烈。有的說:“他們種地都種成神仙了,一畝地六百六十六平方米就生產出幾十萬、幾萬斤東西,像神仙唸咒兒似的。”有的說:“南蠻子北侉子,南蠻子就是比咱北侉子能!”有人馬上反對:“河北徐水在咱們北邊,比咱們更侉,人家怎麼種出畝產十二萬斤的小麥,五百斤一棵的大白菜?”有人深思後發出疑問:“他們的莊稼氣吹似的長,到底用的啥法子呢?”有人說:“報上說他們用狗肉湯子澆地。”眾人立即感嘆:“我的親爹孃!咱的食堂幾個月沒見一點葷腥,社員饞得能吃活人,有狗肉湯子也得往肚裡灌,還往地裡澆?再說那得多少狗?到哪弄這些狗去?”各大隊長說:“甭光扯空的啦!馬書記說報上說的都是實事兒,咱也談談咱的實事,看看咱用多少斤打擂,都採取什麼措施?”於是大家都算起細賬來:往年牛耕地六到七寸,每畝打麥子二百斤,上級提倡深翻土地,今年比往年加深四倍,翻二尺八寸,就可打麥子八百斤;往年播十斤麥種每畝收二百斤,上邊提倡密植,今年每畝播二百斤麥種,每畝就可增產到四千斤。四千斤加上深翻土地的八百斤,就是四千八百斤。肥料上加一倍,再增產一倍就是九千六百斤。這是最高的增產可能性了,可連人家徐水十二萬斤的零頭都沒趕上,大家犯難了。怎麼辦?有的說:“咱就按咱的增產措施辦,人家吹讓人家吹去。”有人不同意說:“吹牛皮又不報稅,人家吹牛皮駱駝皮,咱為啥丟人現眼吹蝨子皮虼蚤皮?”大隊幹部們怕被插了白旗丟了官兒,說:“先打擂吧,到時候打不到那麼多糧食也不該死罪。”
中午公社食堂管飯,一人一碗豬肉燴豆腐三個白麵蒸饃。自打建了公共食堂他們哪裡吃過這等飯菜?端了菜碗領了蒸饃,一個個狼吞虎嚥猶如風捲殘雲,眨眼工夫連饃加菜就都進了肚。有的說:“今天算是過了年了!”有的意猶未盡地說:“再有一份才差不多。”吃過飯就開始打擂。打擂是借古人的名號,其實就是走上前排折轉身面對大家,大聲念上四句事先編好的豪氣沖天的詩,然後報上小麥的畝產數字,附帶說幾句增產措施。
第一個走上前擺擂臺的是司馬井公社所在地司馬井大隊第一生產隊隊長任德勝,他念了“東風萬里紅旗飄……”四句詩之後,報出的數字是畝產小麥三萬斤,深翻土地一米,播種量三百斤,每畝施肥一萬斤;第二個上臺打擂的是吳神廟大隊陳樓生產隊長陳清軒,他也先念了四句詩,報出的小麥畝產四萬七千斤,措施是深翻土地一米二,播種三百五十斤,施肥一萬五千斤。中國人喜歡簡練快捷乾脆,打來打去把開場的四句詩減掉了,後來又把後邊的措施也減了,直截了當地光報畝產數字,一個比一個高,最後畝產報到與徐水並肩的十二萬斤,馬書記的臉上才有了一點笑絲兒。徐主任的圓頭胖臉一如既往毫無表情,猶如泥塑木雕一般。全公社只剩一個魏天霖了,大家都嗷嗷地叫:“老魏是種田老手,快去上臺打擂!”有許多人帶頭鼓起掌來。
馬書記聽徐主任說過,全公社只有他一個隊沒有瞎棒子,其他的隊都瞎了百分之四十到五十,豆芽似的棒子只能曬乾喂牲口,因此認為他是全公社小麥擂臺賽的奪冠之人,對他又喊又招手。魏天霖站起身對馬書記也是對大家說:“只有我一個了,就免了吧!我一定努力地幹,爭取下年麥子有個好收成!”馬書記和大小隊幹部都不同意,一條聲說:“把你的高招亮亮吧!甭在袖筒裡藏著了,叫我們也見識見識!”馬書記嚴肅地說:“老魏,大家都知道你種地有本事,上來說說吧!他徐水人是人咱也不是泥捏的!”馬書記親口相請再不去就不識趣了,就有人罵你“驢架子大了值錢,人架子大了不值錢”了。魏天霖向會議主持人坐的方向走去。剛走了幾步見徐主任輕輕搖了搖他那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