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僕公所言非錯,但老夫卻想起了當rì先王所說過的一句話:家國存則民難安,所以他要馳騁天下以求無國之境。太僕公說君安則民安,可若是當真如太僕公所願,我大趙不是又要回到沙丘宮變之後的情形了麼。民心何安?”
吳廣緊緊地閉上眼睛低下了頭去,半晌才抬起頭幽幽的問道:
“大將軍所求為何?”
牛翦緩緩地捋起了鬍子,許久才道:
“老夫只求先王所求。”
“……既如此,老朽告退了。”
吳廣並不是小人,但他是趙何的外祖父。他只能死保趙何一頭,要想保住趙何,唯有將軍隊死死控制住才行,然而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前提卻是在自己不希望牛翦知道實情的時候牛翦不能知道,只有這樣才有運籌的空間,然而現在的情形卻是牛翦什麼都知道了,他還有什麼可勸的。
吳廣並不認為牛翦是個貳臣。但是他已經沒有能力再去左右牛翦了,那麼再待下去還能有什麼意思?說話間他拄著膝蓋艱難地站起了身來,連禮也不拜便緩緩向廳門外走去。在他身後牛翦一直低著頭,直到吳廣已經跨出了門檻才忽然轉頭喊道:
“太僕公,牛翦是大趙之臣。”
大趙之臣……吳廣心裡多多少少的寬了一些,轉回身恭恭敬敬地向下一拜。說道:
“老朽代大王謝過大將軍了。”
說著話,吳廣直起腰決然的轉身大步向臺階下走了過去。牛翦定定的望著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微微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許歷,你出來。”
就在牛翦話音落下之後,偏廳門裡頭人影一閃,身材高大的許歷已經轉了出來。幾步走到牛翦面前,單膝向下一跪。抬手就是一禮,低聲說道:
“末將並非不懂大事之人。只是想求大將軍明鑑。如今大趙已經被放在了火上烤,大王如何,平原君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後大趙社稷將向哪裡走。這些年大王是什麼樣的君王大將軍看得見,末將也看得見,平原君執政兩年來如何,末將看得見,大將軍同樣看得見……”
“住口!”
沒等許歷說完,牛翦已經微微怒了出來,打斷許歷的話後臉上已經全是黑灰的顏sè。他從軍這麼多年,手下愛將無數,最傑出者樂毅、趙奢如今只會唯趙勝之命是從,廉頗言語之間透出來的意思也漸漸是如此。今天許歷說出來的這些話難道不同時也是這些人的心聲麼。牛翦對趙勝並沒有偏見,甚至將趙勝看做了繼趙武靈王之後唯一能使趙國興盛之人。然而正如他跟吳廣說的那句話一樣,他……終究是大趙之臣。
“許歷,如今的局面老夫也不想說你有謀逆之心了。平原君如何,大王如何確實你知老夫也知,可你想過吳太僕說的話沒有,何為家國?”
許歷頓時急了,刷的抬起頭來不甘心的說道:“大將軍,你當真願意看著為了這些事壞了大趙的大事麼!”
“當然不想。”
牛翦頹然的擺了擺手,
“平原君所行實為興國之道。可你想過沒有,他為相,大王為君,兩人之間若是稍有差池亂的不是朝堂,而是大趙。吳太僕求的是君安,但何嘗不是家國安穩。平原君若是當真在你們這些人所願之下有君位之想,到時候不論結果如何,朝堂之內都必然會有一番腥風血雨,就算平原君之心是好的,幾年內,十幾年內大趙又還有興復的機會麼?”
“大將軍,如今不是平原君在逼大王,是大王在逼平原君呀。”
許歷雙眼已經通紅了,重重地抱了抱拳道,
“末將受平原君之恩,同樣受大將軍之恩。大將軍求的是家國安穩,末將所想何嘗不是如此?但末將聽得出來,吳太僕今天雖然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但意思卻很明白,讓大將軍逼迫平原君將廉將軍撤回。軍機之事當真是那麼好尋的麼?若無大王絕嗣之事,平原君當真是為了篡位而行麼?此事不能怪大王不假,但平原君又有何辜,平原君和眾將士費勁千辛萬苦才尋到的如此軍機,大趙興復之望又有何辜!
大將軍……末將是粗莽之人,原先萬事不懂,得蒙大將軍厚愛才能知兵識陣法。大將軍對末將之恩實如再造,可末將並非一心依附平原君以求富貴,要的乃是今後不再有當年國辱之下父母妻子盡皆餓亡的殘相啊!平原君在,這般情形便不會再有,平原君不在,這般情形他rì必會再現。若是大將軍也像吳太僕所求那樣要求君安而民安。末將情願豁出這條命去,以血薦於大將軍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