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著胸部按摩。很快,方世初就甦醒過來了,他欠了欠身子,看見十六個喪夫抬著那口巨大的棺材,正像一隻漫長的蜈蚣似的向墳地那邊緩緩蠕動,送葬的隊伍由龍富貴打頭,肩上斜扛著一杆靈旗,棺材後面掛著一長溜送葬的人,走得越來越遠了,漸漸看不見了。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一隻手動了動,卻被黃嵐的一隻手握住了,他被她柔軟溫熱的手輕輕握著,她的手太小了,是無法把他全部掌握的,但手指和手指交織在一起,手心貼著手心,能感覺到她手心正默默地浸潤著自己的手心。綿綿長長的,有些什麼正朝他的心裡滲透,他的手就不像剛才那樣僵硬了,開始變得溫潤。
“世初,舒服點兒嗎?”黃嵐俯下身,柔聲問。
方世初扭過頭去,避開了她捱得很近的臉,把一口唾沫嚥進瞭如火燎一般的喉嚨裡。他蒼白的臉上,一片漲紅的血色又浮現出來了。
她滿臉通紅,似還有些發窘。但她眼神裡深含著的憂傷卻是那麼真實,她不敢相信,一個兒子可以為母親的死傷心到這種程度。都說是瓜裡面有子,子裡面無瓜,這個方世初可是真正的孝子啊。
黃嵐走神的片刻,方世初看看黃嵐,這還是那個打小跟他一塊兒長大的黃毛小丫頭嗎?很突然地,他一下把黃嵐抱住了,這個動作很猛,十分的粗暴,黃嵐本能地掙扎著,越是掙扎他抱得越緊,他瘋了,完全不顧及這裡是靈堂,還有些沒送葬的人都在看著他們,“世初,世初……”黃嵐喘息著,叫喚著,她不再掙扎,她身子軟了,一副任方世初宰割的無辜而又可憐的表情。方世初在黃嵐的頭髮裡拼命嗅著,呼吸越來越急促,有一種氣味是如此濃烈,方世初嗅到了。
你遂心了,你得逞了,你從此要交上好運了!他在心裡喊著,突然一下把黃嵐推開了,這個極其粗暴的動作,讓黃嵐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了。
她沒摔倒,但聽見了方世初咬牙切齒地一聲罵,婊子!
幾個旁人吃驚地看見了剛才的這一幕,眼睛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這小子沒瘋吧?黃嵐這個小妖精到底是想跟他爹好還是要跟這小子好呢?這在鄉下可是件稀罕事情,有好戲看了。而這正是方世初詭秘的動機,剛才,那一種看上去十分莽撞的舉動,讓他充滿了復仇的甚至是發洩的*。他比誰都清楚,他的腦子沒出問題,他沒瘋。從城裡趕來的大夫給方世初仔細檢查過了,沒事,他的身體很健康,腦子沒什麼毛病,只是心裡鬱積的東西太多,現在嘔出來了,反倒比長久地憋在心裡好。只要靜養幾天,就會完全好起來的。
黃嵐這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放心了,淚水卻又湧了出來。女人似水,不是別的,是一生一世都流不幹的淚水。
夢城 第五節(1)
死者已經入土為安了,一切都已安靜了下來。
方友松難免露出疲倦之色,卻也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這鄉下唯一的牽掛他從此就沒有了,也好,也好啊。他這樣想著時,一轉身看見了兒子,方世初正沉默地看著他,目光呆滯,一臉茫然,眼裡卻又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凜然。這眼神讓做父親的心裡莫名地抖動了一下,但也很快就鎮定了。
他問兒子,是回城裡,還是在鄉下住幾天?
方世初冷冷地說:“別管我,你們走吧。”
方友松聽了這話覺得有那麼一種怪怪的味道,這口氣冷淡得哪像在跟一個爹說話,好在這小子的德性他是知道的,也沒往心裡去,看了兒子兩眼,扭頭便走了。
搭了幾天的靈棚拆了,院坪一下寬展了許多。門外就停著他的那輛大賓士,被陽光一照,更顯出一種矚目的闊氣。一看這車,就知道方友松不是一般的大老闆,在夢城,他也算個頭麵人物了。
方友松上了車,把車門一關,說聲走,車就開動了。
黃嵐開車。她從後視鏡裡,瞥見老闆一直緊繃著兩塊臉,繃得像石頭似的了,就把車開得格外謹慎。
“開快點!”方友松兇狠地揮了一下手。
車一抖。黃嵐有些緊張。但她又立即嫵媚地一笑,頑皮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這麼兇!”
方友松忍不住撲哧一笑。無論他有多煩惱,多窩火,這姑娘總有辦法把他逗樂。
車開得快了些,陽光像被劃破了,無數淡金色的碎片在車前的玻璃上繽紛飛舞,又一片片地落在黃嵐長長的頭髮上,明亮的額頭上,黃嵐燦爛的胸脯很快也被方友松捕捉到了。方友松能感覺到和一個充滿青春氣息的姑娘相處的美妙。他一直陰沉著的目光在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