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先了一步,給他倒了一杯水。
“身體好點兒了嗎?”遞水時,黃嵐殷勤地問。
“暫時還死不了。”方世初擋開她遞過來的水,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黃嵐捧著一杯水,異常尷尬地站在那裡。
“給我!”方友松把黃嵐手裡的水要過來,仰起脖子一口乾了,抹了一把胡茬上的水珠,說:“黃嵐,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和世初單獨談談。”
黃嵐看了這劍拔弩張的父子倆一眼,十分擔心,膽怯地插上了一句話:“老闆,你們父子倆難得在一起,有什麼話都要好好說,別發脾氣。”
轉過身來,她又看了方世初一眼,嘴唇略略動了動,卻沒說什麼,輕輕掩上門,就退了出去。
這一眼卻讓方世初更不舒服,黃嵐什麼意思?
這時方友松已經坐直了身子,但沒站起來,他的身子襯著後面的一組書櫥,倒還顯出了幾分莊嚴。方友松才念過幾天書啊,不就是一個財大氣粗的農民嘛,何必把自己弄得這樣博大精深的,跟個大人物似的呢。方世初發現自己對這個爹是越看越不順眼了。
方友松指了指大班臺對面的一把椅子,示意兒子坐下。
方世初坐下了。父子倆面對面地坐著,誰都沒有說話,雖然只隔著一張大班臺,彼此卻像隔著一個太平洋。無論是當爹的,還是當兒子的,突然像失去了身份,找不到感覺了,彼此沉默地對峙著,似兩截木頭。過了一會兒,方友松點上了一棵雪茄,歪著嘴,一口一口地吞著煙,臉有了煙霧遮著,才不像剛才那樣尷尬了。煙就好像是特意為尷尬的人制造的。方友松把一口煙霧慢騰騰地吐出來時,也慢騰騰地開了口。
方友松問:“世初,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看法?”
方世初說:“你是我爹,我怎麼敢呢?”
方友松說:“你要還認我這個爹,就說真話。”
方世初卻把頭生硬地扭向了一邊。
方友松站起身,走過來了,一隻手放在兒子的肩膀上,凝然不動,彷彿在默默進行一種血緣交流。但兒子的肩頭是冰冷的,並沒有血流過的感覺,不像是有生命的東西。方友松有些悵然,手也悄悄離開了。他慢慢地繞著房間裡的柚木地板踱步。陽光穿透一層薄薄的窗紗,將房間照得十分敞亮,但屋裡這兩個人卻對陽光沒一點感覺,臉始終是陰沉著的。。 最好的txt下載網
夢城 第九節(2)
“你,是不是為你媽的事,在生我的氣?”方友松問。
方世初忽然就扭過頭來緊緊地盯著父親,眼神裡又帶著挑釁了。
方友松剋制住自己,說:“你媽走得這麼早,她是個好人,她走了,我心裡也不好受,我們是貧賤夫妻,我從沒嫌棄過她,是她嫌棄自己……”
方世初聽不下去了,他覺得父親太偽善了,母親都死了,他還不肯說一句有點良心的話,沒一點自責,沒一點內疚,只一味地為自己分辯,好像母親活該忍受那種孤獨,活該死得那麼早,該死的。方世初的臉因憤怒而漲紅了,他忽地躥了起來,打斷父親的話:“別說這個了!”
“那你要我說什麼?你總不會讓我和你母親一塊躺進那個墓穴裡去吧?”方友松微笑地問兒子。
方世初身子一縮,又縮在椅子上了。
方友松轉移話題:“那好,說說你的事。你什麼時候去澳洲?”
方世初冷笑一聲,咬著牙說:“這才是你的心裡話,我就知道,你覺得我礙了你的事,你巴不得我早點走……”
“兒子!”方友松大叫一聲,兩眼冒火,換了他鄉下的脾氣,他早就要踢這狗日的屁股了,但他還在忍,使勁忍,這是他兒子啊,唯一的兒子啊,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他很是傷感,口氣也軟了下來,“你不要這樣跟你爹說話,你爹也不容易。我沒別的意思,你要走,你媽又不在了,我也得給你準備一下。”
這一聲兒子,把方世初的心也叫軟了。
“我不想去澳洲了。”方世初說。
“不去了?再有一年你就可以拿到學位了啊。”方友松納悶地看著兒子。
“我已經仔細想過了,拿不拿學位其實沒什麼,再說我可以保留學籍,以後隨時都可以復學。我想先乾點實在事,眼下,雲夢大橋不是要動工嗎,我想我是能夠乾點事的。”
方友松沉默了。應該說他是很有眼光的,他是一個農民,是從土疙瘩裡爬出來的,但他兒子不是,而他這麼大個家業,遲早是要交給兒子的,他滿腹豪情地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