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富貴伸手一指,遠處揚起一陣塵土,那條黃牛如騰雲駕霧一般地奔了過來,牛背上騎著一個姑娘,風把她的頭髮吹得波濤滾滾的。牛屁股後頭,還跟著村裡的幾個半大的孩子,又叫又嚷的。近了,方世初一下睜大了眼,那瘋丫頭竟然是自己念中學時的同學薛城。這讓他有些興奮,還有些驚喜,有了這樣一個鮮亮的身影,他眼睛裡也一掃幾日來的灰暗,亮閃閃的了。他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嗨!”
牛聽了一驚,跑得更快了,從方世初身邊閃電般掠過,隨風捲起一陣灰沙,撲了他一頭一臉。騎在牛背上的薛城眼也尖,一下就看清是方世初,她使勁把韁繩一勒,牛鼻子負痛,這一勒沒讓它把腿剎住,兩隻牛蹄卻高高地豎了起來,薛城從牛背上溜了下來,摔出一丈來遠,轟地落在了田埂邊的一片豌豆地裡,一大片豌豆都被她砸在泥坑裡了,好半天沒有動靜。
方世初趕過去,急著問:“沒事吧,你?”
她把眼珠子往上翻,朝上喊著:“都怪你,喊什麼喊!”
他的反應比較慢,等到想要拉她一把時,她卻自己一撅屁股站了起來。看方世初的手還伸著,薛城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打了一下他的手,又拍打了幾下手上的泥土,試著走了幾步,又晃悠了幾下胳膊,還好,能動的都能動,沒摔壞哪裡,只是那條把屁股繃得緊緊的牛仔褲在豌豆叢裡染出了兩塊鮮亮的綠色。她在褲子上拍打著,哇哇亂叫,不知是心疼她的屁股,還是心疼她的褲子。方世初看了忍不住要笑,嘴剛一咧,薛城就嚷道:“你還笑呢,本姑娘要是哪裡摔壞了,非讓你賠不可!”
“我賠,我賠,只要我身上有的,都賠給你!”
方世初順嘴一溜,自己的臉倒先紅了,他發現自己溜出來的話裡,還有著很敏感的另一種很邪的味道。
薛城倒大方,抬起頭來,把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定定地盯住了方世初,大驚小怪道:“喲,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看啊,沒想到你這個老麵糰兒,還說出了情商這麼高的話。這就是你上了一趟澳洲的最大收穫吧?賠我?你拿什麼賠我?你身上難道還長了什麼好東西不成?”
說完,又撲哧一笑,這姑娘自己把自己給逗樂了。
方世初的臉皮於是更加紅。讀中學時,這姑娘也常常欺負他,整整六年,他好像沒有在她眼前抬起過頭來。他有點怕她,怕她動不動就搞個惡作劇,可又說不出來地喜歡她。方世初對異性太敏感,對美太敏感,而薛城卻無處不在地張揚著她的美她的女人味,讀高中時,她就敢穿低胸的衣服,把一抹緋紅色的*露出來一部分。班上的男生沒有不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
薛城看了方世初這副窘得不得了的樣子,輕輕做了一個怪相,說:“算了,本來是想收拾收拾你的,沒想到你本質沒變,還這麼老實,本姑娘都心疼得下不了手了。”說完,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問,“呃,方世初,我記得你老家就住在黃龍洲吧?”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夢城 第八節(2)
方世初點了點頭,神情又變得灰暗了。
“走,上你家裡去看看。”薛城落落大方地挽起他的手臂。
“這……”方世初猶豫著。
“怎麼?不樂意?”薛城有些奇怪。
方世初只好帶著這姑娘去看自家的房子,房子還是老房子,土院,土坯牆。方友松也曾想過要把這房子推倒了重建,是龍秋月不肯。她說她住習慣了,這房裡還有她爹她孃的靈魂,在保佑他們一家人。方世初記得很小的時候常常發夢魘,有一隻手心裡長滿了皺紋的手在撫摸自己的腦袋,還伸進被窩裡去摸自己的小腳丫子。他想要叫喊,但發不出任何聲音。如果沒有母親,他一個人根本不敢走進這房子,更不敢在這房子裡睡覺。母親說,那是你外公和外婆啊,他們就想摸摸你,看你又長得多大了啊。好像,這也就是方世初關於這個家的記憶。他對家的感覺其實很抽象,具體的是母親。
薛城看見這房子了。薛城吃驚地問:“這就是方友松的家?今天夢城的首富,就是從這裡走出去的?”
薛城的大驚小怪還不止這個,她竟然沒頭沒腦地問:“方世初,你到底是不是方友松的親生兒子啊?”
方世初有點惱火了,她這樣直呼父親的大名,讓他感到多少有失尊嚴,現在居然問出了這樣荒誕的問題。他沒吭聲,但他的表情讓薛城吐了一下舌頭,“對不起,老方,我真的覺得,你跟你爹,太不一樣了哎!”
還沒待方世初有所反應,薛城又一下子呆住了。她看見門檻兩邊貼著的白色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