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回聲的震撼力。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晚上帳篷外面的狼叫聲時不時地響了起來,有時候晚上我就在想,不知道那一群襲擾村落的狼們還有沒有每晚去村子外面嚎了?還是跟著小狼崽的氣味,一路跟蹤到了這裡?
為了怕獒丟,又想自家的獒能賣個好價錢,不少人每天給自家的獒梳理打扮,晚上也捨不得扔在外面過夜了,都牽回了帳篷,拴起來,只有大黑和毛毛仍然守在自家的羊圈外面,兩隻獒對望著,堅守著自己的本份。
一天晚上,狼偷偷摸摸地襲擊了羊群,它們靜悄悄地從柵欄上一躍而過,跳進了羊圈,羊們受到了驚嚇,亂叫亂蹦,有的閃躲不及,被狼一口咬住咽喉,再咬一下就斷了氣。大黑和毛毛衝進自家的羊圈裡,滿場子追著狼狂咬,狼不敢在才讓大叔和多吉大叔家的羊圈裡逗留,就跳到了別家的羊圈裡。大黑和毛毛又跟著跳進別家的羊圈裡,追著狼咬,一邊咬一邊吼。
人們都被驚醒了,放出了拴著的獒,狼群終於被趕跑,但羊圈裡的羊卻被咬死了一半,咬傷得就更多,倖免於難的羊受到了驚嚇,縮在圈子角落裡瑟瑟發抖。
所有的人都哭了,除了那些驚詫不已的外國來客們,他們重新商量了一下,覺得大草原實在不是他們繼續呆下去的地方,於是做出了讓步,不再為大黑和毛毛而堅守下去了,決定看看別家的獒。
扎西木大叔笑了起來,就是嘛!咱們家的獒也不錯,好歹也算是純種嘛,就是毛色不大好看些!
因為狼群襲擊了自家的羊群,看著自己的財產損失大半,有些人賣獒的意思就淡了許多,但又受到了扎西木大叔的鼓動:賣了吧,好多錢吶!羊才能賣個什麼價?你賣一輩子羊也賺不了這麼多錢!咱們賣了獒,就搬到日喀則去住啦,買新房子,還要買車……看著那些外國人在給一家一家的獒商定價錢,多吉大叔心疼又氣憤地罵,沒良心的人吶!缺德喲!唉……
扎西木大叔家的獒終於賣掉了,那些外國人砍價的本事還真不比中國人差,原本說是十萬的,後來又說種不太純,毛也不好,獒的精神看起來也不好,怏怏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病,萬一買回去死了可就不划算。砍到最後,扎西木大叔家的那隻獒以六萬八千美元的價錢賣掉了,按現在的價折算成人民幣也有四、五十萬左右吧。扎西木大叔顯然覺得錢還不夠多,就有些不滿,嘴裡用藏語嘰嘰咕咕地罵著什麼,反正那些外國人也聽不懂他在罵什麼東西。
另外有四家的獒也賣掉了,寧麗帶來的那臺膝上型電腦派上了大用場,錢立即從網上銀行轉到了宗哲的賬戶上,等去了大城市之後,再折換成現金,分給幾戶賣獒的牧民。 我猜想,在美元折換的這個過程中,估計寧麗又要小賺一筆,但是因為扎西木家是賣獒的主籌劃者,另外幾家又都沒有銀行賬戶,一向貧窮的牧民突然有了那麼多錢,也就不去計較那麼多了。那些外國人很是興高采烈地牽著獒走了,走時不忘記告訴多吉大叔,說,老哥,好好想一想,想賣的時候,就打我們電話,我們隨時都有時間過來……
那些被主人拋棄的獒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像是馬上就要被牽上屠宰架的狗,看上去確是有些怏怏的,失去了往日的威風,我看著都覺得這些獒們真是可憐。
大黑冷漠地坐在自家帳篷前面,漠然地看著那些人賣獒買獒,獒們成了一件交換利益的商品,她有些悲哀的神色,為那些被賣掉的獒悲哀。看著自己的同伴被一群金髮藍眼的人牽著,在大草原上漸漸消失,大黑的神色突然變得無限悲慼起來,她仰起了頭,張口那張令人生畏的大口,憤怒地吼叫著,嗷!——毛毛走過去,站在大黑身邊,陪著她一起沉浸在悲痛中。
現在,我徹底相信,在獒的世界裡,也是有感情可言的,它們像人類一樣,懂得珍惜朋友,也知道深藏自己的感情,別看大黑平時是那樣冷漠而又目空一切,但當那些獒被賣走的時候,她的神情竟然是那樣的絕望和傷心。在這一刻,我感覺到我自己將自己從部隊裡放逐出去的時候,隊長簸箕雖然沒有和我說太多的話,只是送了一張火車票,但他當時的那種眼神卻和大黑此時的神情有些驚人的相似,也是那樣的悲傷,甚至帶著一絲絕望。我不清楚簸箕是為誰感到絕望,為我們之間的情義,還是僅僅只為了我?在我看來,那些被故鄉的熱土養大卻又拋棄了故鄉的人,還不如一隻狼,狼還知道堅守自己的領土,熱愛自己的故鄉。
扎西木大叔和另四家賣掉獒的牧民歡天喜地地商量著怎樣去日喀則,有些人已經開始拆帳篷了,家居用品散落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