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先來提親,媒人說寶姨跟張老闆是天作之合,又大大吹噓張家的家世,說張家是世代相傳的工藝名家,誇他們家宅院多麼闊氣,後花園裡佳石魚池俱備,廂房眾多,裡面的傢俱都是上等紫檀木打的,色澤純正,就像新鮮的淤紫。媒人還說,張老闆很是大方,也不要求接骨大夫多給陪送,反正姑娘過去是做二房姨太太,能不能就送一罐鴉片膏,一罐龍骨做嫁妝算了?這也不算多,但是意義非凡,也就不至於辱沒了姑娘身價。
接骨大夫仔細考慮了張家的要求。他年紀也大了。萬一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女兒可怎麼辦呢?還有誰家願意要他這個女兒呢?她這麼任性,自行其事,母親死的早,不曾教她如何為人妻子。的確,要是讓他選,棺材鋪的張老闆並非是最理想的女婿人選,可他也不願意耽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因此他把棺材鋪老闆上門提親的事說給了寶姨。
寶姨一聽,很是不屑,她說,“那姓張的太粗魯。我就是去吃蟲子,也不肯嫁給他。”
接骨大夫只好婉言謝絕張家媒人說:“真是對不住,小女一想到要離開我這沒用的老頭子,哭得是昏天黑地。”這個藉口雖然笨拙,卻也說得過去,但是不出一個禮拜,大夫家就答應了小叔的提親,令張家覺得受了奇恥大辱。
《接骨師之女》第二部 心(3)
寶姨和小叔定親的訊息傳出來以後,棺材鋪張老闆跑回到周口店,寶姨剛從井邊打水回來,被他嚇了一跳。“你以為你是誰?竟敢這麼明目張膽得羞辱我,嘲笑我?”
“到底是誰羞辱誰?你要我給你做妾,娶回去伺候你老婆。我可不要做這種封建婚姻的奴隸。”
她想走,可張老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說要掐死她,然後抓住她的脖子使勁搖晃,彷彿真要把她的腦袋掐斷,最後又把她摔倒在地,破口大罵,髒話連篇,還汙辱寶姨死去的母親。
寶姨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冷笑道:“你就會說大話,動拳頭。你以為這麼著我就怕你了,就覺得對不住你了?”
張老闆的回答教寶姨一輩子也忘不了,他說:“要不了多久,我要讓你天天過得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這件事寶姨既沒告訴父親,也沒告訴虎森。她覺得沒必要讓他們擔心。況且,何必讓未婚夫疑心,以為她做了什麼對不起張老闆的事呢?反正好多人都說她性子倔,凡事自作主張。也許她就是這個樣子,既不怕責罰,也不怕丟臉。她幾乎是無所畏懼。
婚期前一個月,小叔深夜裡來到寶姨房裡。他輕輕說:“想聽聽你飛星般的話語。”寶姨引他上了炕,小叔忙不迭地享受洞房花燭之樂。可是當小叔愛撫她的時候,寶姨感到一陣涼風吹過面板,不由開始渾身顫抖。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害怕,害怕自己承受不了這種未知的歡娛。
婚期定在龍年伊始。時值早春,地上還結著冰。那天早晨,一個走街串巷的照相師傅來到了周口店接骨大夫店裡。一個月前,他摔斷了手臂,接骨大夫幫他診治,因此他答應婚禮當天幫新娘拍張照片權做診費。寶姨穿上了最好的冬衣,高高的衣領上鑲著毛邊,戴著刺繡抹額。師傅要她一直盯著相機裡看,她一邊看,一邊想,自己的生活從此將徹底改變了,心裡既是高興,又有些擔憂。她隱約有不祥的預感,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她儘量想將來的好日子,卻只看到一片迷茫。
送親上路之前,寶姨換上了紅色嫁衣,戴上華麗的鳳冠,一出父親家門就蓋上紅蓋頭。接骨大夫借錢租了兩架騾車,一架馱著給親家的陪送,另一架上是新娘的衣裳妝奩鋪蓋。接骨大夫還僱了四個轎伕抬新娘子,兩個馬伕,一個吹笛子奏樂的,還有兩個保鏢,以防遇到打劫的。他為女兒準備了最好的一切:最漂亮的花轎,最乾淨的車子,最是身強力壯的保鏢,都配著真槍實彈。一架大車上裝著他為女兒準備的嫁妝,一罐鴉片,一罐龍骨,大夫手上只有那最後一罐龍骨了。他曾多次勸女兒不必擔心花費。婚禮之後他可以再去猴嘴洞,多挖些龍骨回來。
送親路走到一半,樹林裡跳出兩個蒙面強盜。其中那個大個的大喊:“蒙古大盜來也!”寶姨立刻聽出,那聲音正是棺材鋪的張老闆。這算哪門子笑話?可是還不等她開口說話,那些保鏢就扔下槍,挑夫扔了擔子,全都作鳥獸散,把寶姨的轎子扔在地上,寶姨摔得不省人事。
寶姨醒過來的時候,模模糊糊之中,看到了小叔的臉。是他把寶姨從轎子裡抬出來的。她往周圍望,但見自己的嫁妝箱子早被洗劫一空,保鏢挑夫早都逃得不見蹤影。然後她又看到自己的父親倒在路邊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