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太久沒有這麼放縱地大笑狂飲過了,時時刻刻的小心翼翼已經讓他太過重視每一個細節,重重疊疊的紛繁事務也讓他心生睏倦,也只有在這裡,對著他們幾人,沒有高瞻遠矚,也沒有悵惘回還,只有舉杯無憂的當下,滿壺冰心,杯盞相碰之間,洋溢四濺的都是斬不斷的兄弟情分。
過了許久,史雲揚忽然想起了什麼,輕輕向晴語問了一聲,晴語給他指了指方向,史雲揚端著一碗酒,來到其中一塊墓碑之前,他掃去了其上的覆雪,只見其上露出了幾個醒目的硃砂紅字。
“玄圃堂胥輩弟子胥華之墓。”
史雲揚輕輕拂過那墓碑,只覺得指尖陣陣發冷。他的記憶已經恢復了,他也想起了曾經在玄圃堂中的時光,那時候胥華對他當真一往情深。雖然自己從未向她表過態,但是她一心對自己好,自己卻斬斷了她心裡的一切情愫,終究她也為了自己而死,回望種種,此生終究是對不起她的。
“或許在你心裡,我早已是一個薄情之人。我的謝也不值得你收下,但你救了我的命,我永遠都不會忘。師妹,望你來生一世平安。”說罷,一碗酒慢慢灑在她的墓前。
或許他不曾察覺,在他回身的一剎那,那墓碑上忽然有一點微光滲透而出,向他走開的方向微微動了半分,隨即無聲的消散了。
酒盡火殘之際,時間竟已是半夜。四人埋了火炭,再將墓園之中所有墓碑上的雪都掃除了一遍,這才下山去了。從東門而入,幾人各自分散,史雲揚心中掛念冉傾珞傷勢,便也匆匆向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到了房間門口的廣場上,只見羅嘯成仰臥在一尊石獅子頭上,一個人正在喝酒。史雲揚走近,道:“身中有傷,少喝酒為好。”
“屁話。”羅嘯成道,“羅某人受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哪次見我斷過酒,對我來說,這是治病良藥,不是穿腸毒藥。”
史雲揚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羅嘯成笑道:“死不了就行。”他大飲了一口,忽然說道:“這地方雖然是你的地盤,不過我倒還真喜歡這兒,來了也有一兩次了,到了這裡,總覺得什麼都那麼平靜。和咱們過的日子啊,兩個世界。”
史雲揚聞聲,便也倚著欄杆坐了下來,道:“就是不知道這種寧靜還能持續多久,我有種預感,或許不出兩年,也許更短,我們所擔心的就要來了。如今四大星宿之力之差最後的白虎,到了那時,我想魔族定然不會聽之任之的。”
羅嘯成點頭,道:“山雨欲來啊。”
兩人都很享受這種難得的寧靜,彼此沉默著呆了一會兒。羅嘯成道:“你就別跟我在這兒耗著了。去看看傾珞妹子。說不定這會兒該醒了。”
史雲揚點頭,轉身便向穿堂之後走去。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太華飛雪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太華飛雪
史雲揚走近冉傾珞房門口,只見門中仍然燃著燈火。他輕輕推門進去,卻發現冉傾珞早已經醒來,此時坐在桌前,鋪開宣紙,正在提筆寫字。
“醒了?怎麼不好好歇著?”史雲揚關上了門,向她走去。
冉傾珞提起筆,莞爾笑道:“天乾掌門以秘法替我輸送了崑崙山清氣,過後不久我就醒了。你也遲遲不見人影,我覺得無聊,寫寫字權作消遣了。”
“我去後山給馮涯他們掃墓了,師兄弟們喝了點酒,回來得晚了些。”走到她身邊,看她氣色好了不少,心裡安了很多。
“我猜也是。”
“你醒了就好。”史雲揚從背後抱著她,彎下腰去貼著她的面頰。只見那宣紙上歪歪斜斜地寫著很多個永字。她的字已經大不如以前,如今她僅僅能夠感知到事物,卻不能直接看見,對於書法這種精工細作,她已有些力不從心。點劃之間的鋒芒已經難再浮現。見到那些濃淡不一的墨跡,史雲揚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
“怎麼了?你是不是在嫌棄我寫得不好看了?”冉傾珞側過頭,凝眉質問道。
史雲揚不認,笑道:“怎麼會呢,你寫得比我好多了。”
冉傾珞倒是不以為意,道:“我知道我寫的沒有以前好了。所以啊,我寫了一下午,也就只寫了這一個字嘛。”
史雲揚道:“永字,書道八法,盡從此中伊始。可天下最難的字怕也是這個永字了,永生,永遠,永恆,所有同它在一起組成的詞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永,更像是一種願望。”
她輕輕握住了他抱住自己的手,輕聲道:“我們的願望會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