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便已經隱隱有了預兆。
只是那時候,慕容紫英並不知曉。
那時候,尚未及冠的少年,還在為這隰桑應下隨自己一同下山的話語間,是否有著那麼些許不捨得,而默默地糾結竊喜。
不同於之前的數次下山,這一次下山,是為了時隔十九年的再一次與妖界之戰做準備。同行的除去慕容紫英與隰桑,還有在師侄裡面算是比較討慕容紫英喜歡的懷朔和璇璣。
再確切一點的說,是比較討隰桑喜歡的璇璣。懷朔則是因為素來與璇璣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附帶,並且,以著璇璣那姑娘的性子,確實需要有個人專門看管著——更何況,便是她口中時時念著的紫英師叔的話,都不一定有她懷朔師兄的一個不贊同管用。
至於慕容紫英……他自然是要負責隰桑。
說道璇璣,慕容紫英還記得自己應夙莘師叔的話,在劍舞坪教導了新入門的瓊華弟子一套基本劍術之後,那個眼睛閃閃發亮滿臉雀躍一副崇拜的模樣看過來的小姑娘。
那雙亮亮的眼瞳,有一瞬間讓慕容紫英晃了神。
他想到了隰桑每每與醉花陰中的鳳凰花同飲後,略帶了些許醉意,頗有幾分意興闌珊地懶懶抬眸看來的模樣。平日裡沉靜的眼瞳,那時彷彿落了透過鳳凰花枝葉投射下來的日光,很是明亮,卻又總是藏著幾分倦懶和滄桑,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觸碰……
而若是果真伸出手,那人這時又顯出異樣的難得的乖巧,從善如流地閉上眼,那纖長的睫毛,在掌心輕輕顫動,嘴唇微微抿著向上彎起,雖是沒有明顯的笑意,眉角眼梢卻總帶了些許和暖。
便是收回手,他也不再睜眼,略略仰了頭,極輕又極長地輕嘆一聲。
慕容紫英知道,隰桑每次和自己感慨的那些,有關於“現在瓊華的妹子們怎麼如此矜持,遠遠看著卻一個都不敢上前來,難道我看起來真的這麼讓人覺得難以接近,還虧得我特意選在醉花陰這麼浪漫的地方舉杯邀月,喝出一副子惆悵深沉的憂鬱模樣”的話語,總是三分真七分假。
——總是板著一張臉,帶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熟人也不行的氣勢,無外乎那些姑娘妹子們總是對你一副垂涎三尺又不得不敬而遠之的模樣了。
慕容紫英記得,隰桑曾經這麼對自己說過。可是慕容紫英卻總是覺得,比起自己,這句話似乎更適合隰桑。
因為,即便是時不時與他對飲成歡的夙莘師叔,他也總是一副子不冷不熱不遠不近的模樣,偶爾的有感而發,也不是親近,反倒更像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對著小輩傾吐著過來人的經驗。
還有死不改口總是執著地喚著隰桑大叔的璇璣,即便隰桑每次見著這小姑娘都會很親切地拍拍腦袋揉揉頭,即便隰桑每次聽到她脫口而出一聲一聲的大叔都會皺了眉頭很是無奈地笑起來,即便隰桑時不時就會腆著臉拜託她換個稱呼表示自己丰神俊朗玉樹臨風叫大叔實在對不起自己這張臉,但是那股子縱容,或許正是不在乎的表現。
或許,還有自己。
慕容紫英儘管不願意承認,卻也知道,哪怕自己現在對於隰桑來說確實有著一個比之別人重要些許的定位,卻遠遠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樣。
隰桑仍是將慕容紫英視作慕容小紫英。
他可以任著自己翻來覆去地比劃著兩人的手掌,指尖自掌根脈門慢慢推上,微涼的溫度劃過溫熱的掌心,最後掌根相疊。那幼時大小懸殊的手掌,如今已經幾乎相差無幾,同樣的寬大,骨節分明,五指修長。隰桑絲毫不覺,只把那當做少年置氣,不服輸一般的執拗,忽略瞭如今只待一轉,便可將他手掌整個握入掌心,雙手一合,便可將他的手掌裹得嚴嚴實實的這些變化。
他可以為著璇璣的一段話,深覺內疚後毫不避諱地再與自己同塌而眠,依舊以著幼時的姿勢將自己環抱在懷裡,哪怕掄起身形,現在這樣的環抱,更像是兩個人的相擁。身體交疊,體溫透過薄薄的中衣傳來一陣溫暖,慕容紫英記得自己那時候伸出手,猶豫了許久,終於落在隰桑的背脊之上,略略用力,將他壓在了自己懷中。
他可以在早膳時候無比自然地夾了豆餅遞到自己嘴邊,卻又在慕容紫英尚未來得及因為發現他仍記得自己愛吃的食物而欣喜之時,就與璇璣挑釁一般地挑挑唇角眼神交鋒,直看得那邊因為不記得懷朔喜愛吃些什麼而夾錯了東西的璇璣心虛地低下頭,嘟起嘴。慕容紫英記得自己那時似乎面色頗為複雜,並且絕對錶現的很是明顯,起碼在之後懷朔和璇璣中了禁咒四日不能御劍飛行之時,那兩孩子第一反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