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尾張國內投降的呼聲甚囂塵上,就織田信長本人來說,他一貫蔑視權威,唯我獨尊,當然不願意臣服於他人,可是究竟是出城迎戰,還是憑堅防守,也拿不出確定的主意來。五月十八日,今川義元進入三河沓掛城,隨即召開軍事會議,命令先鋒三千人馬兵分兩路,分別進攻織田軍為攻擊大高城而建的兩座砦子——丸根和鷲津。
鷲津砦駐軍五百,即將面對今川方大將朝比奈泰朝兩千兵馬的進攻,而丸根砦駐軍四百,即將面對的是松平元康的千餘人馬。當日晚間,丸根守將佐久間盛重派快馬前往織田主城清洲,稟報說:“我軍挫敗了敵方向大高城運送軍糧的行動,但據此可以判斷出,今川主力將在明日凌晨向我發起總攻。”
得報後,織田信長立刻召集重臣開會商議。部分人仍持投降論,主戰派則一致認為敵眾我寡,與之野戰必敗無疑,建議將前線兵力全部召回,集結力量固守主城清洲,以等待時局的變化。對於兩派的意見,信長全都不置一詞,最後站起來笑笑說:“運數終時,智慧之鏡也蒙塵垢。”然後宣佈散會。
因為根本沒有對前線部隊派發任何指令,就使得面對洶湧而來的今川大軍,丸根、鷲津兩砦採取了截然不同的應對措施。佐久間盛重全力出砦迎擊,鷲津砦則做出固守待援的態勢,但不管怎樣,以弱敵強的戰鬥是很難打的,第二天上午,經過六、七個小時的激戰後,兩砦全部陷落,守將逐一戰死。
可以說,直到這個時候,今川軍仍佔有絕對的優勢,織田方危如累卵,並且似乎根本找不到絲毫轉機。今川義元的戰略是,依靠趕來投效的河內豪族服部友定的水軍,配合本方前鋒,兩路夾擊圍攻大高城以及鳴海城的織田軍,取勝後就地休整,等待主力趕來會合後,再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指清洲,一舉平定尾張國。
且說織田信長散會後即回內室休息,但想必他一直在戰、降之間猶豫不決。投降肯定是沒有出路的,然而如果堅決抵抗,究竟是出城野戰,還是固守清洲呢?自己剛平定尾張大部分領土不久,地方豪族很難同心同德共度危機,一旦收縮兵力守城,這些豪族肯定會陸續投靠今川方,到那時候,被兩萬大軍重重圍困的清洲孤城,真能有存活下來的希望嗎?
估計就在次日凌晨,丸根和鷲津兩砦戰鬥打響的訊息傳來的時候,織田信長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反正降和守都沒有前途,不如孤注一擲,出城去拼個你死我活。於是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命令侍從敲鼓,自己揮舞著摺扇高歌一曲。那是一種名為幸若舞的曲藝中的一折,叫做《敦盛》,講述了四百年前源平合戰中,平氏的少年武士平敦盛慷慨赴死的故事——
“人間五十年,與下天(指佛教神話中天界的最低一層,據說那裡的一晝夜,等同於人世的五十年)相比,仿如夢幻。一度生存者,又豈有不滅之理?”
歌罷此曲,信長穿戴好鎧甲,站著用過早飯,然後跨上戰馬,飛一般衝出了清洲城門。他並沒有集結軍隊,大有單騎闖陣之意,此時跟隨在身邊的只有五名騎馬武士和兩百多步卒而已。諸將得到訊息匆忙整兵趕上,等信長來到清洲南方的上知我麻神社的時候,已經聚攏了約一千兵馬。
這是五月十九日的清晨,織田信長在上知我麻神社略做休息,很可能參拜了神龕,祈求上天的護佑。其後,他率軍繼續南下,來到了丹下砦,然後轉向東南,約十時左右,進入善照寺砦。丹下和善照寺兩砦是織田方為了圍困鳴海城而建的,其中各駐紮有數百兵馬,織田信長命令守軍放棄兩砦,全都集合到自己身邊,加上陸續趕來的尾張國內各豪族的部隊,織田軍已經聚齊了兩千多人。
此時向南方望去,大高城附近騰起陣陣濃煙,可見戰況異常激烈。隨即又傳來趕來會合的佐佐勝通所部八百人在細根附近遭遇今川大軍,已被殲滅的訊息——細根距離善照寺砦,直線距離還不到兩公里。此時擺在織田信長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迅速南下救援丸根和鷲津兩砦,爭取在今川主力到達前先擊潰其先鋒部隊,二是就此退回清洲,另謀它策。
有名重臣拉住織信長的馬韁,請求他就此罷手,調頭北撤。但信長回答說:“今川軍昨晚運糧去大高城,而今又已作戰半日,肯定疲憊不堪,我軍以逸待勞,可獲全勝!”於是繼續南下,渡過黑末川,進入中島砦,把這裡的守兵也蒐羅一空。然而信長的如意算盤打得未免太好了,此刻時機已然錯失,如果昨晚就作出抉擇,那麼以其麾下這近三千兵馬,還可能和今川方的先鋒部隊惡戰一場,未知鹿死誰手,等到當日凌晨才起意救援,早就緩不濟急——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