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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自己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劉彧只說了一句話:“今夜就在尚書省住下吧,明日一早再來見朕。”

這是一個夏夜。

白天的酷熱絲毫沒有消退,依舊緊緊包裹著劉休仁的身體。然而他卻感到這一團熱氣根本無力抵擋他體內不停湧出的寒意。

敲門聲響了。

劉休仁打了一個寒戰。

幾個使者弓身走了進來。為首的一個手上端著一個托盤,盤上放著一隻精緻的酒杯。

使者恭恭敬敬地把托盤舉到了建安王的面前。

該來的來了。

劉休仁忽然感到全身輕鬆。

這是自從他卸掉兵權以來從未有過的輕鬆。

原來,對死亡的恐懼比死亡本身更讓人恐懼。

劉休仁站了起來,推開窗戶,對著皇帝寢殿的方向大喊:“皇帝得天下,是誰的力量呢!?劉駿屠殺兄弟,以致斷子絕孫,今天居然輪到你了!宋的國運還能長久嗎!?”

建安王撕心裂肺的呼喊久久地迴盪在深夜的皇宮中。

與此同時,輾轉在病榻上的皇帝劉彧忽然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攫住了。

他勉強撐起病體,吩咐太監備轎,匆匆忙忙地出了皇宮。直到使者回稟建安王已喝下毒鴆自盡,他才如釋重負地回到宮裡。隨即下詔:“休仁勾結禁兵,計劃叛變,我不忍加以正法,嚴正教訓,休仁慚愧,遂匆忙畏罪自殺。現可赦免他的兩個兒子。建安王降為始安縣王,由他的長子繼承爵位。”

皇帝知道,劉休仁在朝野上下深孚眾望,對於他的暴斃,自己除了公開發布詔書外,勢必要給文武百官一個更圓滿的解釋。所以,第二天他馬上又下了一道詳盡到近乎囉唆的詔書,作為內部檔案分發給了各大臣和各州刺史。

詔書稱:“休仁與休祐寢必同宿、行必同車。休仁性格軟弱,多情善感,遂與休祐兩情繾綣,共為一家。(宣稱兩人是同性戀)。休仁曾經對休祐說:‘你只管巧言媚上,便可常保富貴,我歷來得力於此!’休祐性情貪暴,他的死本來就是上天在為民除害,但是休仁卻從此憂懼不安。我每次召他入宮,他都要和老母訣別。今年春天我常和他一起上山打獵,一旦碰到下雨不能去,他就對左右說:‘我又多活了一日!’休仁經歷過###潯陽的戰爭,和軍隊的將領們關係非常密切。我前些時候身體不適,休仁出入宮中,無不對將領們和顏悅色、厚加籠絡。他的用心實在難測。我反覆思考,難以獲悉事情的真相,不得不有近日的這項處分。恐怕你們對此事不太瞭解,所以通告各位。”

這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所列舉的諸多事實,沒有一件能夠作為劉休仁謀反的直接證據,無非只是一些杯弓蛇影的揣測之辭。為此他還不惜對劉休仁進行道德上的攻訐,指摘他與劉休祐是一對“玻璃”。暫且不論這樣的指摘是否捏造,就算劉休仁真有這種斷袖之風,可這和他的謀反又有什麼關係!?皇帝這番用心良苦的解釋,其實只告訴了百官們一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皇帝為了表達對弟弟深切的哀思,每每以淚洗面,逢人便說:“我與建安王年齡相近,從小就在一起玩耍。景和、泰始之間,他所立的功勳實在很大。但是事情到了利害關頭,不得不加以剷除。而今對他的思念之切,真是讓人受不了啊!”說著說著眼淚又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這是貓哭耗子嗎?

並不盡然。

人是複雜而矛盾的動物。他殺人的時候是真誠的,他傷心的時候也可以是真誠的。我們無須因為他事後的傷心就對他的殺人表示諒解,也無須因為他事前的殺人就對他的傷心表示懷疑。

一 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4)

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痛並快樂著,快樂並痛著,恩怨交織著,利害混雜著……似乎很難搞得分明。

其實也不一定要搞分明。

非黑即白是理想化的。人生的真實狀態本來就是灰色。

這一年的五月二十九日,入朝受命的巴陵王劉休若剛剛抵達京口,就聽到劉休仁死亡的訊息。他就此滯留京口,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六月初十,皇帝又改任他為江州刺史,親自寫了一道情真意切的詔書,邀請他於七月七日入京赴宴。

劉休若被皇帝在詔書中所流露的手足之情感動了,便於七月抵達建康。

七月初九,劉休仁遭遇的那一幕就在劉休若的宅第裡重演。皇帝事後追贈他為侍中、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