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國家經驗在裡面。他在親自撰寫的《道德經序》中深有感觸地說,自即位以來,對前代哲王的治國之道一無所知,心裡很是著急(宵晝遑遑),於是問道諸人,人皆我見,未達先賢。一天偶然讀到《道德經》,見書上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當是時天下初定,民頑吏弊,雖早上十人被殺,晚上仍有百人鋌而走險,這豈不是和經書所說的一樣?於是罷極刑,而改為勞動改造。野史上說,朱元璋一次獨上寺院,一高人在寺壁上題了一首墨跡未乾的詩,勸朱元璋行政不免和氣些。作為故事來聽,自然有趣,但事實上這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明初的反省刑法苛刻,如朱元璋所說,實是受道家的影響。
而把思想收編到儒家上來,這是建元元年(前140),也就是漢武帝即位初年的事。董仲舒在對策中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這可是歷史上極重大的事,直接影響了往後幾千年的文化歷史,史家多以“禁錮思想”一說來認為此政策提出的負面性。已歸道山的柏楊(先生千古)就說:“光芒萬丈的思想學術自由的黃金時代,開始夕陽西下。”我卻不這樣認為。
百家爭鳴,也就是六國的多辯士。這和封建時代的用人制度有關。封建時代,從天子以至官吏都是世襲,龍生龍,鳳生鳳,一般的讀書人想參知政事,只有一途,自薦與遊說。鼓起如簧巧舌,奔走遊說,情形有點像現在的推銷員。張儀一次遭毒打後,回家問妻子,我的舌頭在嗎。回答說,在。張儀說,這就好辦。韓非舌間功夫不強,口吃得厲害,只得以書面上陳見解,錯過了與嬴政的見面,因而見殺,這不是韓非的錯,這有歷史的因緣在裡面。而漢的察舉、魏晉的九品中正制、唐宋的科舉,是把布衣讀書人的入仕之途全面開放了,只要有本事,考個進士,自然不愁無用武之地。因此也就沒有必要遑遑然如喪家之犬。
歷史之所以選擇儒家,自當有其選擇的理由。錢穆先生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一書中說:“至秦漢以後,中國學術大致歸宗於儒家,此非各家盡被排斥之謂,實是後起儒家能薈萃先秦各家之重要精義,將之盡行吸收,融會為一。故在先秦時,盡有百家爭鳴,而秦漢以後,表面上似乎各家都已偃旗息鼓,唯有儒家獨行其道。按諸實際,殊不盡然。此因中國學術精神,乃以社會人群之一人事問題的實際措施為其主要物件,此亦為中國學術之一特殊性。儒家思想之一主要理想,及其基本精神即在此。”錢穆先生持此說,是有理有據的。班固就認為,諸子之說雖然各推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但合其要歸,也是六經之支與流裔,源頭都可以歸到六經上來。換句話說,儒家在吸納的過程中其學術思想是優於各家的,此即歷史獨青儒家的原因。
此地舊長安
李白《金陵》詩:“晉朝南渡日,此地舊長安。”雖是指晉朝南渡以現在的南京為都城,然文意極好,我於是拿它實指了。故都此時,已然如樂遊原上,夕陽正蒼。而自劉邦開都於此,迄趙宋易都開封,凡一千多年,卻是風月滿長安的。
第二章 治亂因緣(6)
劉邦本是屬意洛陽的,東有成皋,西有殽山、澠池,背靠黃河,南向伊洛二水,也是險峻之地,足可憑恃。群臣大多持此意見。獨婁敬主張定都長安,張良支援他的意見,說:“洛陽雖有這樣穩固的地勢,但中心地區太小,方圓數百里,四面受敵,田地又貧瘠,此非用武之地。而關中地區東有殽山、函谷關,西有隴山、蜀地的岷山,沃野千里,南有巴蜀的富饒資源,北有胡地草場的畜牧之利。三面地勢險要,獨以一面東向牽制諸侯(此易守難攻之地)。倘若天下安定,可以透過黃河、渭河水路運轉天下糧食,西給京師。如果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將關中糧草運抵前線。這就是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了。婁敬的意見是對的。”見《通鑑》卷十一。原文:“洛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也。關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婁敬說是也。”成語“高屋建瓴”即出於此。劉邦即日車駕都長安。
劉邦的善採納意見,亦於此見之。當時群臣多是山東人(山東,史上所指不同,漢時則是指殽山以東地區),因此主張定都洛陽的呼聲甚高,洛陽且是周時舊都,已有一定的城市規模,不比長安,還只是一個鄉邑。劉邦肯定是要力排眾議的。
長安的前身,不過是一個藉藉無聞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