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可怕。在一個角落還真有盲人拉著手風琴唱歌呢。我不停地用胳膊肘開路擠進在酒吧裡看到的第一片空地。羅薩里奧沒有在那裡。我問吧檯後面那個姑娘羅薩里奧在哪兒,她那樣子似乎在說我問得有點輕浮又自以為是。可她仍然面帶微笑,彷彿並不覺得有多糟糕。說真的,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後來我又問羅薩里奧是哪兒人,她說是韋拉克魯斯人。我又問她本人是哪兒的。這兒的,就是墨西哥城人,她說。你呢?我是索諾拉的牛仔,我說。我也納悶為什麼此話竟脫口而出。在真實生活中我可從來沒有去過索諾拉。她大笑起來,我們本來可以聊好一陣的,可她得去桌邊招待客人了。不過,布里吉達就在那裡。我喝第二杯龍舌蘭時她走過來,問我最近過得怎麼樣。布里吉達是個看上去眉頭緊蹙、表情憂鬱、心煩意亂的女人。她跟我記憶中的樣子有些許不同,但上次我是喝醉了,這次沒有。布里吉達,我說,怎麼樣啊,好久不見了。我試圖展現得貌似友善,甚至興高采烈。儘管我自己都說不上內心是否真的有那種感覺。布里吉達抓住我的手貼到胸口,這個舉動嚇了我一跳,我的第一反應是趕緊離開酒吧,甚至飛快地逃離,但我還是強忍住了。
“感覺到了嗎?”她說。
“什麼?”
“我的心啊,傻瓜,你感覺不出它在跳動嗎?”
我用指尖恣意探索著那片私屬領地:布里吉達的亞麻布上衣和她的乳房,胸罩好像太小了兜不住乳房。可是心跳的聲音卻杳無蹤跡。
“我什麼也沒感覺到啊。”我面帶一絲微笑說。
“我的心,笨蛋,你難道聽不見它在跳動,難道感覺不出它在慢慢地碎掉嗎?”
“對不起,我什麼都沒聽著。”
“你還指望用手聽到什麼啊,傻瓜,我只是問你摸到什麼沒有。你不是在用手指摸索嗎?”
“說真的……沒有。”
“你的手冷冰冰的,”布里吉達說,“多漂亮的手指啊。我敢說你絕對用不著幹活。”
我感覺有人在觀察、審視,目光像鑽子般扎進來。吧檯旁邊那些可怕的醉鬼對布里吉達最後那句話聽得饒有興致。我不想正面冒犯他們,大聲說她錯了,我肯定需要打工給自己掙學費。這時布里吉達抓住我的手,好像要給我看手相。我的興趣立刻上來,忘了潛在的旁觀者。
“別那麼謹小慎微的,”她說,“你沒有必要跟我撒謊,我什麼都知道。你家裡很富有,而且嬌生慣養。不過你很有野心。而且運氣不錯。你會隨心所欲走得很遠。不過,我看出了你要迷幾次路,可那完全是你自己的過錯,因為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無論順利還是背運的時候,你都需要一個女孩的支援。我說錯了麼?”
“不,太妙了,繼續說,繼續。”
“不能在這兒說,”布里吉達說,“沒有理由讓這些吵吵嚷嚷的雜種聽到你的運程,這兒行嗎?”
我第一次大膽地環顧了一下週圍。那四五個可怕的醉鬼還在捕捉著布里吉達的片言隻語,其中一個甚至帶著彆扭的緊張感盯著我的手,好像那手是他自己的。我朝所有的人微笑著,不想招惹他們,只想設法讓他們知道這跟我毫無關係。布里吉達掐了一下我的手背。她的眼睛裡燃著熊熊烈火,好像馬上就要打一架或者淚水奪眶而出。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8)
“我們不能在這兒聊,跟我來吧。”
我看見她衝一個女招待輕輕噓了一聲,然後朝我點點頭。酒吧里人已經滿滿當當,煙霧和那個盲人的手風琴樂聲從常客們的頭頂升起。我看了一下鐘錶。差不多快十二點了。時間在飛逝,我心想。
我跟著她往前走去。
我們走進一個狹長的儲藏室,裡面堆滿了裝瓶子的紙箱和清潔用品(除臭劑、笤帚、漂白粉、一把橡皮掃帚、一堆橡皮手套)。房間深處放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布里吉達拉著我向其中一把椅子走去。我坐了下來。那是一張圓桌,桌面上佈滿了溝溝槽槽和各種名字,大部分已模糊難辨。女招待還站著,離我還不到一寸,像個女神或者捕食鳥般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也許她在等我請她就座。在她的羞怯的感動下,我開口了。讓我驚訝的是,她直接坐到我的膝蓋上。這情景讓人有些不舒服,但片刻後我就恐怖地意識到,我的本能,讓我的理智和靈魂出竅的本能,乃至我最無恥的慾望,已經讓我的那傢伙硬得難以掩藏了。布里吉達肯定注意到我的窘態了,因為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後要給我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