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9部分

了第四、五期。有時我聽人說我們的雜誌越來越具有攻擊色彩。我想這全是巴爾加斯?帕爾多的錯,他把雜誌拿來當做攻擊他初到墨西哥時對自己勢利的人的武器,拿來當做解決舊賬(有些作家如此虛榮和敏感!)的完美工具,說真的,我對此毫無意見。對一份雜誌來說挑起爭端是件好事,意味著會賣得不錯,令我震驚稱奇的是一份發表了這麼多詩歌的雜誌會賣得不錯。有時我捫心自問這個雜種巴爾加斯?帕爾多對詩歌的興趣為何如此濃厚。我知道,他自己並不是詩人而是個小說家。那麼,他對詩歌的興趣到底從何而來呢?

第二部荒野偵探(25)

我承認,有一度,我作過各種猜測。我懷疑他是同性戀。沒準就是。他已經結婚了(順便說一下,是跟一個墨西哥人),可是你都不知道這事兒。他會是什麼型別的同性戀呢?會不會是個在純文學層面自得其樂、熱情而不切實際的同性戀呢?是不是在雜誌上發表詩歌的詩人中有“理想伴侶”的綽號呢?我不知道。這得問他本人。我對同性戀沒有任何偏見。每天都會有更多的同性戀出現。20世紀40年代的時候,墨西哥文學界同性戀的數量達到全盛的最高峰,我認為這可能已經達到極致了。可是,現在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多。我猜問題出在教育制度上,墨西哥人拿自己出洋相的趨勢日益流行的緣故,電影、音樂,誰知道都是什麼玩意兒。連薩爾瓦多?諾沃有一次都親口對我說,有些前來拜訪他的年輕人的言談舉止讓他驚愕不已。薩爾瓦多?諾沃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我就這樣認識了阿圖羅?貝拉諾。一天下午,巴爾加斯?帕爾多對我說起他,說他如何攢了本怪異(他用這個詞了嗎?)的書:拉美青年詩人的權威選集,正在尋找出版社。貝拉諾是誰?我問。他給我們的雜誌寫過書評,巴爾加斯?帕爾多說。這些詩人,我說,偷偷地觀察著他的反應,就像皮條客般拼命地替妓院老闆蒐羅新的女人,可巴爾加斯?帕爾多壓根就不理睬我的話,繼續對我說,那本書好極了,屬於那種我們(多麼有意思啊,用了複數)出版社不出的話,別的出版社就會拿走的書。接著,我又暗暗地打量著他說:帶他過來,安排我跟他見個面,我們看看能做點什麼。

兩天後阿圖羅?貝拉諾現身出版社。他穿了件條絨夾克和牛仔褲。夾克袖子和腰的左側有好幾處裂了縫,沒有打補丁,好像有人開玩笑拿箭射過或者用矛尖戳過他。褲子呢,如果他脫了的話,那褲子都會自己站直了。那雙網球鞋只消瞥一眼就會讓人不寒而慄。他長髮披肩,也許人本來就瘦骨嶙峋,現在越加顯瘦了。那樣子好像幾天沒睡覺了。好個上帝啊,我想,他簡直像個失魂落魄的廢人。至少看上去那天早晨還衝了個澡。我說:我來看看你攢的這本選集,貝拉諾先生。他說:我交給巴爾加斯?帕爾多了。開場不妙,我心想。

我抓起電話告訴秘書讓巴爾加斯?帕爾多上我辦公室來。有那麼幾秒鐘的工夫我們誰也不說一句話。真見鬼,如果巴爾加斯?帕爾多再遲來會兒,這位年輕詩人就要當著我的面睡著了。他至少看著不像同性戀。為了消磨時間,我告訴他,我們出過十多本詩集了,他也許知道,但一直賣不動。是啊,他說,是出過十幾本。我的天哪,他簡直就像個殭屍。有那麼一剎那,我懷疑他是不是在吸毒,可誰能看得出來呢?我說,攢一本你這樣的拉美詩選很不容易吧?容易,他說,全都是朋友的詩。這個自負的傢伙。那麼,我說,作者的版權應該沒問題了,你拿到了許可。他笑了。或者,我來說明一下,他擰了一下嘴巴或者翻了一下嘴唇,露出幾顆黃牙發出某種聲音。我敢說他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怎麼描述好呢?不是凡間的笑聲?你在一家醫院荒涼的過道里行走時聽到的笑聲?大致差不多吧。過了會兒,笑聲結束後,我們似乎又要陷入沉默,陷入兩個剛認識不久的人或者一個出版商和一個殭屍(在這種場合正好是同一件東西)之間會出現的那種令人尷尬的沉默,但我不能再次陷入那種沉默,所以就不斷地找話說,談他的故國智利,談他發表過書評的我的雜誌,談到處理詩集的存貨多不容易。哪兒都找不到巴爾加斯?帕爾多(他可能在電話裡跟另一個詩人瞎聊上了!)後來,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好像忽然明白過來了,或者恍然大悟。我想最好還是別出那本選集。我想最好別出這位詩人寫的任何東西。讓巴爾加斯和他那些精彩的想法都見鬼去吧。如果別的出版社有興趣,那就讓他們跟他接觸吧,我不幹。在忽然想清楚的瞬間,我意識到出版這孩子的書會給我帶來厄運,讓這個孩子在辦公室跟我面對面坐著,讓那雙快要睡著的空洞的雙眼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