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們坐一桌。陸續又來了些其他詩人,年紀都比阿圖羅稍大些,沒有一個本能現實主義者,因為這時本能現實主義還沒有誕生出來,像阿尼瓦爾這樣的幾位詩人早在阿圖羅回智利之前就跟他是朋友了,算來從他十七歲時就已經認識他。他們多半為記者和政府官員,屬於那種從來沒有出過城區或者城裡某些社群的可悲之人,活動範圍南到查普特派克街,向北最遠到雷福馬大街,還有《國家報》的職員、《至上報》的校讀員、內政部的普通工作人員,他們下班後會來到布卡雷利大街,伸出他們的觸鬚或者小小的綠色名片。儘管我說他們挺可悲,可那天晚上我們笑得開心極了。我們的笑聲簡直就沒有停過。後來我們又步行到公共汽車站,有瑪麗亞、阿尼瓦爾、費裡佩?穆勒、貢薩洛?穆勒(費裡佩的哥哥,很快就要離開墨西哥了)、阿圖羅和我。不知為什麼,我們開心得要命,我全然忘記了塞薩爾,瑪麗亞仰望著星星,它們像三維投影般奇妙地出現在墨西哥城的天空,連我們正在行走的道路都顯得那麼優美,我們的行進出奇地慢,好像既前進著又後退著,推遲著必然抵達汽車站的那一刻的到來,我們所有的人一邊走一邊仰望天空(瑪麗亞在數星星)。很久之後,阿圖羅才對我說,他沒有凝望星星,而是看著韋薩爾萊斯、盧瑟納或者倫德雷斯街上狹窄的頂樓房裡透出的燈火,還說剎那間,覺得沒什麼比跟我待在這樣一間屋裡更幸福的了,吃著三明治,喝著從布卡雷利大街某個小攤上買來的酸奶。不過他當時沒有告訴我(那樣的話我會認為他瘋了)這些。他只是說喜歡讀我的幾首詩,還說兩個半球的星星,北方的和南方的,他都很喜歡,然後向我要了電話號碼。
我給了他電話號碼,第二天他就打給我了。我們見了一面,但不是在城裡,我告訴他我離不開現在住的特拉爾潘,我還得學習,他說沒問題,我來找你,那樣我也可以看看特拉爾潘,我說這兒沒什麼可看的。你要先搭地鐵,然後再乘巴士,然後再換一輛巴士,不知為什麼當時我覺得他肯定會迷路,我就說你在地鐵站等我好了,我去接他時發現他坐在裝水果的柳條箱上,靠著一棵樹,其實這是那兒能找得到的最佳位置。你真幸運,我說。是啊,他說,我向來都挺幸運。那天下午他跟我講了很多有關智利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因為他想說還是我問他了,他說的大部分都凌亂無序,他還提到瓜地馬拉和薩爾瓦多,他遊歷過整個拉丁美洲,或者至少去過每個太平洋沿岸國家。那是我們第一次接吻,後來我們相處了幾個月,然後就住在一起,接下來就發生了該發生的,或者換句話說,我們分手了,我回去跟母親住在一起,開始學生物學(我希望有朝一日成為出色的生物學家,特別是生物遺傳學方面),後來阿圖羅遇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恰在這時本能現實主義誕生了。剛開始大家都覺得這簡直是開玩笑,後來發現不是。覺得不是玩笑時,我們當中有些人追隨他成了本能現實主義者,我想那主要是出於惰性,或者因為這個主張太瘋狂,反而顯得貌似有幾分道理;或者出於情誼,為了不至於失去這個完整的朋友圈,但說句心裡話,沒有人把它太當回事。內心深處並不特別在乎。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二部荒野偵探(5)
這時我在大學陸續結識了些新朋友,我看到阿圖羅和他的朋友們的機會越來越少。我想,惟一打電話聯絡或者偶爾一起出去的就是瑪麗亞了,但是跟瑪麗亞的友情也開始冷卻。不過,我總是或多或少掌握著阿圖羅的動向,我想:這是他能想得出的最愚蠢的事兒,他怎麼居然會相信這種垃圾呢。一天晚上,我老睡不著,忽然想到他發起的這場運動純粹是向我傳達某種資訊。他用這種方式說別離開我,瞧我多有本事,跟我在一起吧。後來,我意識到他是個骨子裡很陰險的傢伙。欺騙自己是一回事,騙別人就另當別論了。說穿了,本能現實主義這件事完全就是一封情書,像一隻笨鳥在月光下瘋狂的跳躍,本質上既廉價又毫無意義。
但我不是有意要這樣說。
法比奧?埃內斯托?洛西亞科默,《火花》雜誌編輯部,獨立與路易斯莫亞大街,墨西哥城聯邦區,1976年3月。
我是1975年11月來到墨西哥的。這時我已經漫遊過其他幾個拉美國家,只能勉強餬口。那年我二十四歲,開始時來運轉。在拉美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我只能這樣來解釋了。我在巴拿馬頹廢混日時發現自己居然獲得美洲之屋[1]Casa de las Ame′ricas,古巴著名藝術機構與同名雜誌。時常舉辦各種研討會及文學獎帶動文學創作風氣,成為當時拉美文化的重鎮及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