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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她的建議,以“你”相稱,沒有通常的那些格言、警句:“當你開始寫作的時候,作品已經在那兒了。你得快,它很快就要消失。有時,手太慢,趕不上。”她也說,有時,她坐在桌前,幾小時毫無靈感。“那沒什麼,一個作家,甚至睡覺時也在工作。”

我不覺得她在說教。她知道經驗是不能分享的,她還說,對作家來說,唯一的命令是沒有任何命令。然而,她有時還是會不經意地下命令:“一本書中總有一段是繞不過去的。必須允許犯錯誤。”她談論寫作,往往是突如其來,好像在琢磨一個剛剛產生的想法:“要寫作就必須很強大,比作品更強大。大家都怕。我可不怕。”但她說,寫作就是衝向死亡,呆在死亡之中:“你得與孤獨鬥爭。沒有孤獨就沒有作品。”她說在生活與偉大的作品之間有一種歷史悠久的敵意。

她仔細地看著我:“你,你熱愛生活。”

這是一種指責,還是一種恭維?是不令人愉快的證明?熱愛生活……她也如此,像大家一樣,因為她沒有自殺。但怎樣才能不自殺呢?寫作,寫作,偉大的作品。或者像我一樣,奔跑,奔跑,什麼都碰,沒別的需求,除了自我麻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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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 (四)(4)

她假裝羨慕我:“你有許多男人,偉大的生活。”我不明白她說的這個“偉大的生活”指的是什麼。也許與偉大的作品恰恰相反,奢華,成功,我從事記者這一職業所達到的、她矛盾地加以蔑視的東西。她對“偉大的生活”懷有一種單純而輕佻的城市少女所有的那種幻象。她愛接近它,然後加以拋棄。她在童年時代遠遠地瞥見了美好的殖民世界,她的兄弟被這個世界接受了,因為他玩網球。她總是用她童年的目光望著這個世界。她說:“你是個漂亮的女人,身材高大。我,我很矮小。這種困難影響了我一生。”她還說她很平凡:“在大街上,誰也不會回頭看我。”

70年代,她還沒有消除這種遺憾,除了酒精,她用別的方式克服過這種秘密的羞澀嗎?

她突然對我說:“你像伊麗莎白女王。”她也許想恭維我。有時,她覺得我更像蓬皮杜夫人(這兩個女人之間有什麼共同點嗎?)。我似乎對這種比較感到痛苦,但我習慣了:我在家裡常常被認為是個醜小鴨。我的鼻子、耳朵和下巴都必須動手術。人們說我像廚娘瑪約裡,那是個醜八怪。

瑪格麗特很喜歡聽我的家史。我們一起去凡爾賽的特里亞農宮。她喜歡看我小時候度假的地方。當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假期裡,我孤獨地呆在像林肯一樣長著白花花的頰髯的猶太籍爺爺身邊。我爺爺生在紐約的一個德國人家裡,20歲時逃離了美國,因為他在曼哈頓一家餐館的門上看到這麼幾個字:“猶太人與狗不能進。”歐洲的猶太人開始在美國尋找庇護所時,他來到了歐洲。瑪格麗特很喜歡我爺爺。

在特里亞農,她每次都要讓我講我爺爺42歲時,如何一點法文不懂,住在宮殿裡,用電話與阿姆斯特丹和約翰內斯堡做生意。

瑪格麗特喜歡聽我講述童年時代所住的宮殿。如同向別人描述貧困一樣,我跟她講述有關富裕的詞彙和情景:“宮廷侍從官”、“電梯”、喝茶時演奏音樂的“精彩”樂隊,用皮帶牽著狗的“輕佻的女人”,她們解開拴狗的繩子,讓我在公園裡遛狗。我對她說:“我小時候住的宮殿簡直不是人住的。”她贊同地說:“是的,窮人的生活更豐富多彩一些。”

另外有一次,我得去居 · 德 · 特希爾德家,他住在###爾附近。瑪格麗特一定要陪我去。我進去採訪時,她在旁邊的一家咖啡館裡等。當我從男爵家裡出來的時候,她不厭其煩地問我裡面的陳設、接待和點心。她提了一些令人難以置信的問題:“裡面有僕人嗎?”“花瓶裡有什麼花?”“男爵他穿得怎麼樣?”

問完之後,她下了這麼一個結論:“富人無非如此而已。富人家裡一切都很骯髒,窮人家裡卻相反。不,我討厭社會等級。”

我們闖入羅特希爾德家裡之後,她在特魯維爾的餐館要了一些油炸鮐貝,並跟侍應和鄰居聊天。與卡特琳娜 · 曼斯菲爾德相反,她有一種強烈的好奇心。她說:“作家們的生活十分貧困。準確地說,是那些真正寫作的作家。”她經常強調這種區別,但她承認自己沒有與外界隔絕,也不缺少對世界的瞭解。“我做不到無動於衷。這是介入社會政治所給我留下的影響。”

有些晚上,她會把餐館變成政治###的場所。她把一切都混雜在一起,甚至是買乾酪。“你必須去買些莫1乾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