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藥。
但我不能不吃,腹部已餓得疼痛,加上睡得久了,我已手足俱軟,神思恍惚,根本沒法逃跑。
淚汪汪帶幾分怯意瞥一眼在船艙口覷著我的中年商人,我咬牙提起了筷。
活著就還有一線希望,若是死在這裡,只怕蕭寶溶連我的屍首都找不回去。
可吃了……
我還得去面對那個比我高了兩個頭的拓跋軻,日日夜夜提心吊膽,讓他蹂躪侮辱,等待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救兵麼?
這一次,我在相山失蹤,只怕蕭寶溶都未必能查出是北魏下的手,又有多大的可能遣兵來救我?
再次睡過去時,我在夢裡不斷地哆嗦著。
明黃的幃帳,飛揚的雲際騰龍,男性的健壯軀體,濃重的喘息和縈迴無力的呻吟……
一切噩夢都會重新開始麼?我這大半年清閒卻枯燥的隱居生活,也維持不住了麼?
飲食,沉睡,若有若無的夢境,因久睡而昏沉漲疼得快要炸裂的腦殼……
到後來,清醒時的生活,也被割裂成了斷斷續續的夢境,分不清是夢是醒。
我只是個無知無覺的睡美人,或者,應該說,一個由人處置的沉睡的動物,由著人將我當成包袱般拎來提去,哪怕是拆分零割也不會叫一聲疼。
最後,那不知是夢是醒的片段中,我見到了拓跋軻。
“寶墨!”他俯著身,臉龐剛硬冷峻,眸子卻很亮,有驚卷的海上波瀾,在那種近乎熾熱的明亮中若隱若現。
這是夢。
我提醒自己,然後木愣愣地盯著夢中的魏帝,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寶墨!”拓跋軻寶劍一樣凌銳的眉鋒皺起,如鉤弋一樣彎了起來。
“怎麼回事?”聽不到我應答,他拂袖而起,含怒轉身,對著外面站著的人。
他的聲調一如當日那般沉凝有力,並且是少有的提高了嗓門,有怒戾之氣如利箭般騰騰而出。
外面有人驚慌地回稟:“啟稟陛下,南朝失了公主,四處搜尋,一路盤查極嚴,因此在文墨公主身上下了極強烈的迷藥,一路不曾間斷,可能一時傷了公主心智了。”
“傷了心智?能恢復麼?”夢裡容易出現幻覺,我竟然聽出拓跋軻的話底有一絲緊張。
“陛下放心,絕無大礙。如果能有熟識的親友照料,恢復得應該很快。”
“親友……”玄底金繡的衣袍在床榻前來回走動片刻,這男子負手喝命:“把原來服侍她的侍女找過來。還有……南朝那個該死的郡主,放過來服侍她。”
他垂著眸又看我,粗糙寬大的手掌撫著我的臉龐,長年執握兵器磨出的繭子蹭得肌膚有點疼。
可這是夢,這一定只是夢而已。
拓跋軻那樣凜冽可怕的人物,那雙深邃如海水的藍眸,絕對不可能浮現那樣如春日晴好的天氣,微風拂過海面般的溫軟柔和。
我木然地瞪著夢裡的這個身形,半天不霎一下眼睛,居然感覺不出眼睛的澀疼來。
最後,伴著一聲低低的嘆息,那雙粗糙的手拂上我的眼睫,抹下我的眼皮,“寶墨,睡吧,睡吧,再睡一覺醒來,還是那個只會亂塗亂畫天天哭鼻子的小丫頭……”
空牽念,錯扣同心結(二)
閉上眼,其實還在夢中。
周圍的人來來去去,或急促或輕盈或沉重的腳步聲,低低的交談聲,還有不時來把脈的大夫,不時送到口中的苦澀或香甜的湯汁。
服侍我的人,聲音很熟悉,偶然睜開眼,我又看到了輕羅高高的顴骨和連翹溫柔的大眼睛。
我覺得我應該是在夢中,不小心又夢到了春天在廣陵時的灰暗歲月。
如果在夢中,我便不用怕。我總可以等到清醒時脫離噩夢的那一刻。
後來,當我見到初晴時,我更以為自己在夢中,只是已有不知哪裡來的寒氣,如冰刃一般,細細地沿著心口處往上劃拉,讓我對著初晴那雙明媚卻焦急的眼睛吸著氣,喉中呼呼地響著,萬分地不解,為什麼在我的夢中,初晴會和輕羅、連翹站在一處。
她是南齊的郡主,閒散宗親的女兒,雖尊貴卻絕不可能與任何北魏或南齊的利益扯上關係。
難不成南北又議和了,動不了我,這回將初晴郡主送了來?
“阿墨,阿墨你到底怎樣了?”
初晴將我扶起,纖長的手指拍著我的面頰,鴉黑的長睫撲展如蝶翼,更顯出那杏仁般眼睛明澈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