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自己只剩下一個星期的生命。
(一個星期……)
即使如此。靜信依然神色自若。或許是因為他感覺死亡離自己很遠,也或許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得救;不過仔細一想,自己實在是沒有逃過一劫的可能。村民大舉獵殺屍鬼,往後沙子勢必難以獲得獵物,靜信自然成為最安全、也最方便的食物來源。除了供養沙子之外,可能還得充當其他屍鬼的糧食。用不著多久,靜信就會成為一具屍體了。
(半年的煎熬實在是長了點。)
不足以成事。又苦於久候。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太短了。短得靜信連焦慮的心情也無法醞釀,或許他早就期望沙子的失敗,潛意識中正等著村民將他救出來吧。
靜信為之苦笑。
自己根本沒有期望獲救的權利。即使靜信沒有傷害村民的意思,他現在也已經成為舍人類而就屍鬼的叛徒了。
不能說沒有。只是被刻意忽略罷了。靜信深愛這個村子,卻又期望看到村子的毀滅,即使對村民沒有殺意,勢必也存在著另一種同質的情感。
對自己的殺意?
靜信還沒死。自從那年冬天,這份衝動就一直深藏心底,永遠無法達成目的。或許這也是靜信之所以如此淡然的原因——如同村子的毀滅是無法避免的,自己的死亡也是命中註定。
(不殺死對方,自己就無法存活。)
不殺死自己,自己就無法存活?
(對方的存在將抹煞自己的存在。)
自己的存在將抹煞自己的存在?
所以才會抹煞自己。抹煞弟弟。
殺意確實存在,所以他才會殺了弟弟。即使不是針對弟弟而來,他內心確實存在著同質的高昂情緒,身為異端者的徹底絕望發成了這場悲劇。
“山丘……”靜信閉上雙眼。“……就是流放之地。”
山丘曾經是他的世界。神是世界的創造者。同時也代表世界的秩序。
如今那個世界卻成為荒野之中無助渺小的封閉空間。跟遼闊無邊的荒野比較起來,山丘顯得十分渺小,即使山丘是奇蹟的象徵、神力的展現,不也代表了榮光無法照亮荒野的每一個角落、神的力量是有限的嗎?
為了表現信仰的誠意。神向人類索取供物,並且藉由契約訂定供物的內容,人類一旦違反了契約,就會遭到神的離棄;然而若神真的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又何必向人類要求信仰的證明?
神無法看透人心,也無法看透人類的信仰,所以才需要某種形式的證明。神將信仰的證明界定為一定的形式,唯獨透過這種形式,神才能得知人類心中的想法。一定是這樣沒錯,他心想。
神並不相信人類對自己的信仰,所以才尋求信仰的證明。他命令人類提出證明,以顯示人類對他的敬畏,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不就代表神在暗中懷疑人類對他的信仰?如果非藉由無時無刻提供證明的做法。來證明自己對神的信仰,或許神早就將人類界定為背叛名。
先有罪惡的存在,刑罰才會隨之誕生;相反的秩序的出現一定是為了制裁背叛秩序的人類。如果神從未將人類當成背叛者。又何必創造限制人類的秩序?
山丘的確是流放之地。也是失去神的眷顧、被迫離開天上樂園的罪人最後的落腳之處。既然山丘的居民都是罪人的後裔。山丘本身更稱不上什麼樂土。
神擔心山丘的居民背叛自己。因此將秩序加諸于山丘之上,要求居民證明自己的信仰。他向居民要求的慈善與大愛全都是加諸罪人之上的枷鎖、逼迫性惡之人從良的誠律。
事實上他渴望良善、崇敬天神。因此他無法逃脫成為異端的命運。神並非誤解了他的信仰。而是根本不認為流放之地會出現真正的信仰。
神追求人類對自己的尊崇與信仰,以及鄰人的慈善與敬愛。神要的是居民證明信仰的供物,以及證明尊崇的良善態度,因此供物的內容並不是重點。他對神的信仰以及對鄰人的敬愛並不重要。只要覆蓋山丘之上的秩序得以維持就好。
他並不知道山丘是流放之地。神不相信他,將他的本質界定為罪人,然而他卻未曾察覺隱藏其中的矛盾。因此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遭到排斥,為什麼忠於自我反而會被神的秩序拒絕於外。
絕望佔據心頭,他只知道自己是不被接納的存在。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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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逐漸隱身於西山的稜線之後,神社之前堆起了數具屍體。
敏夫大略計算了屍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