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我實在搞不清自己錯在什麼地方,您能不能……
乙:你沒錯。唉,跟你這種人……我這種東西誰也理解不了。
甲:我是沒有理解,不過我真的沒企圖去觸動它……
乙:誰知道你企沒企圖。別裝得那麼像了,我一眼就看出你的真面目……
甲:我怎麼說你才能信呢?
乙:那跟我沒關係,就像這棵樹一樣跟我沒關係。
甲:我畢竟不是這棵樹呀。
乙:誰說樹了!我說的是那邊的那個,你根本沒看見。
甲:哦,是電線杆,我也不是電線杆呀。
乙:不對,不是電線杆,電線杆多粗、多俗啊!
甲:啊,那大概是那個燈柱吧。
乙:不對,根本不是!我能用那麼世俗的東西來打比喻?你也太小看我了。
甲:那大概一定是一個抽象的東西了。
乙:不對!我這種東西……你別亂猜了!
甲:……
(此文並非“創作”,基本是“實錄”。發表於某校園刊物。)
夕陽照高樓
我的窗戶朝東,看不見夕陽,只能看見夕陽照在對面高樓的大玻璃窗上反射出的一片火紅。
寫作的間隙,我踱到陽臺上看那片火紅。那片火紅非常明亮,但並不刺眼。因為是從玻璃上反射出來,所以不但不覺得灼熱或是溫暖,反而有一絲悽切的悲涼。
我從那片火紅上想象著西邊的太陽。它無聲地照耀著這個星球,“什麼也不說,我也沒祖國。”孔子說:“天何言哉!天何言哉!”然而它穿越億萬裡星空投射來的巨大光芒,得到的“反映”不過就是那麼一片悲涼的餘燼。
只有高樓兀然地矗立著。整齊的線條好像縱橫的快刀切割著宇宙,在充滿理性的蠻不講理中,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文明的無知和粗暴。光滑的玻璃,平整的牆面,冷冰冰地袒露在乾燥的空間,彷彿商場下班後,櫥窗裡孤寂的模特。組成它們的物質,本來都來自大地,都來自太陽。但它們為自己能夠脫離太陽而自喜,為自己能夠脫離大地而自傲。它們高聳在遠離泥土的半空,乾淨,優雅,因有燈而不需要陽光,因有電而不在乎冷暖。它們俯瞰著地面上的青草黃葉,就像主宰者,對高樓文化的評價,無論是褒還是貶,最合適的詞彙,也許就是北京球迷的那兩句“京罵”了。
然而太陽卻似乎不理會高樓的領情與否,日復一日地投來光熱。我忽然省悟到,觀看這夕陽照高樓的風景,已經許多年了。小時在放學路上,就不知為什麼,特愛看大樓上日影的移動。以至今日,仍保持了對這一悽清景色的習慣性感動。這個景色,與古代的所謂“落日樓頭”是頗有差異的,它的本質在於高樓一方的漠然、頑昧、孤傲,與夕陽一方的不懈、不怨、不悔。我不知道是否還有人喜歡這景色。因為高樓文化顯然已成為這個世界的征服者,“文明”的股市已將現代人的靈魂“套牢”。夕陽那流水似的波光能夠融化堅硬的高樓之心麼?或許有一天,夕陽徹底絕望了,不再照耀這個星球,任這個星球上草幹河枯,火盡燈滅,只剩下高樓的叢林彼此凝望,“執手相看淚眼”。但太陽是不會、也不該那樣做的,因為太陽的職責,太陽的生命意義,就是照耀。即使是夕陽,即使只有一星餘燼,即使所有的高樓都發出嘲笑,它也只有一個選擇:日復一日地,照耀。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
(此文發表於《北京青年報》1999/3/19,妓女一句被刪,大概是害怕引起階級鬥爭也。)
醉嬰
晚飯後,當我要關窗寫作的一瞬,我突然停住了正在關窗的手。
窗下的草地上,鋪展著金閃閃的陽光。
我的心頭,一霎時注滿了莫名的快感。我極其感動地凝視著那一小方草地。
草地上有幾棵樹,樹影清清楚楚地側臥在暖綠的草毯上,讓我想起那幅世界名畫《草地上的午餐》。
對面有雜沓的打球聲。我知道很近,但聽來卻彷彿十分遙遠,好像是回憶童年遊戲所產生的幻覺。
能夠聽到的是被我旋至最低音量的錄音機傳出的一首奏鳴曲。極其舒緩的韻律,卻在我腦海中喚起一幅奇怪的油畫,那是電影《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的一幕。海浪呼嘯的尖岬上,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
很久沒有進入這種“醉嬰”狀態了。一切都解體,時間在空間化,靈魂好像跨在兩個世界之間的門檻上。
於是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