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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隅,強之坐飲食,旋坐旋飲食旋起,執役拱立如初。越九年,與荊人無一言枘鑿。

董小宛與冒闢疆的正妻及其他人相處得這麼好,並不出自虛偽或迫不得已,而是出自對冒闢疆的愛。冒闢疆有次大病了將近半年,小宛的精心服侍真是感人肺腑:

此百五十日,姬僅卷一破席,橫陳榻旁,寒則擁抱,熱則披拂,痛則撫摩;或枕其身,或衛其足,或欠身起伏,為之左右翼。……鹿鹿永夜,無形無聲。皆存視聽。湯藥手口交進,下至糞穢,皆接以目鼻,細察色味,以為憂喜。日食粗糲一餐,籲天稽首外,唯跪立我前,溫慰曲說,以求我破顏。餘痛失常性,時發暴怒,詬誶之至,色不稍忤,越五月如一日。每見姬星靨如蠟,弱骨如柴,吾母太恭人及荊妻憐之感之,願代假一息。姬曰:“竭我心力以殉夫子,夫子生而餘死猶生也。”

這一方面表現了冒、董二人的深摯愛情,同時也說明董小宛是多麼珍視、熱愛家庭生活。她沒有把青樓中惟利是圖、趨炎附勢那一套東西帶到家庭中來,而是帶來了卓越的才華、高尚品德和金子一般的感情。可惜像董小宛這樣天使般的人物實在是鳳毛麟角。倘若多數家庭能夠達到一半近似於此的幸福程度,社會上也就不會有青樓的存身之地了。大概是董小宛的傑出行為破壞了青樓與家並存不悖的天意吧,她嘔心瀝血辛勞了9年,就在28歲的美好年華離開了人世。41歲的冒闢疆痛不欲生,寫下了《亡妾童小宛哀辭》及《影梅庵憶語》,自嘆“一生清福,九年佔盡”。看來,良緣美眷,實在是太難得了!

更為可嘆的是,今日青樓的風光已不存焉,而家庭卻並未因此更加穩固、更加幸福。

9 王孫落魄,怎生消得,楊枝玉露——青樓與士

自琢新詞韻最嬌,

小紅低唱我吹簫。

曲終過盡松林路,

回首煙波十四橋。

——姜夔《過垂虹》

青樓的存在,是與文化藝術分不開的。文化藝術是它的風光主體,是它的魅力核心,是它最重要的消費內容。假設青樓是一卷裝幀精美、圖文並茂的古書,那麼文化藝術就是書裡的文字和圖畫。這樣的一卷古書,它的最重要的讀者、最理想的讀者應該是什麼人呢?答曰:士。

這裡所說計程車,指的是讀書人。不論已經高官做得的,還是終身白衣卿相的,這些人是文化藝術的承載者、建設者、傳播者和消費者。青樓文化,無論從其社會功能還是審美追求上來說,實質就是一種士的文化。

這樣講的意思並不是說,青樓是專門為士人服務的機構。正像“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所比喻的,青樓的大門原則上是向一切人敞開的,“有嫖無類”。只要有錢,別說工農兵學商一視同仁,就是老弱病殘幼也不能拒之門外。理論上儘管如此,然而事實上卻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逛青樓的慾望、資格和興趣,正如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去聽交響樂一樣,任何一個文化場所,都是有其主要針對的接受者的。

中國的妓女從一開始,就以藝術工作者的身份出現。那時她們的服務物件,是包括知識分子在內的整個統治階級。隨著封建社會的上升發展,士的社會地位逐漸提高,成為統治階級的基本力量和人才來源。大量計程車,身懷安邦治國之策,吟風弄月之才,特別需要一個滋養他們精神生活的銷魂之地,於是,青樓就成為他們最理想的場所。

士人最重要的進身之道是科舉。一旦金榜題名,便可免除差徭賦役,前途無限,令人刮目相看。科舉考試的前前後後,日夜溫習,四處奔走,造成極度的精神緊張,再加上多數士人背井離鄉,孤身在外,這便使青樓對於他們顯得格外溫柔親切。在明代的南京,妓院竟然與貢院對門而居。餘懷的《板橋雜記》中寫道:

舊院與貢院遙對,僅隔一河。原為才子佳人而設,逢秋風桂子之年,四方應試者畢集。結駟連騎,選色徵歌,轉車子之喉,按陽阿之舞。院本之笙歌合奏,回舟之一水皆香。或邀旬日之歡,或計百年之約。蒲桃架下,戲擲金錢。芍藥欄邊,間拋玉馬。此平康之盛事,乃文戰之外篇。

貢院乃是國家高等學府,在堂堂天子腳下,竟然與妓院“面對面的愛”,實在令人深思。試想倘若今日北大推倒南牆,對面是一片紅燈區,歌女、舞女、按摩女、應召女郎、遊擊女郎、導遊女郎,淫聲朗朗,香風陣陣,那邊教授學者歡聚一堂,大談如何整頓學風,這邊博士碩士猜拳行令,交流如何騙取芳心,此情此景,成何體統!令人擔憂的是,真有這麼一天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