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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再一點,愛情是男女雙方個人的私事,而古代婚姻是整個家族的大事,往往不由青年男女個人來決定。婚姻首先考慮的不是感情,而是財產、權勢、門第的對比,婚姻更多地具有一種政治意義。所以家庭往往是利益集團合縱連橫的結果。這必然導致男女雙方沒有感情基礎,於是,同床異夢、敷衍湊合便是家庭的常情。而感情之外的種種利害關係又使離婚十分困難。古人十分看重家庭的穩固,認為家庭穩固是社會穩固的基礎,“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又有“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之說。因此,感情要求越高、越豐富的人,往往就越在家庭裡不能得到滿足。那麼,家庭所匱乏的這種感情功能,哪裡能夠補償呢?——青樓。

在青樓裡,男女雙方都不承擔道德倫理的責任,沒有門第高低的顧慮,不受貞節操守的束縛,雖然有金錢的因素使人反感,但比起家庭中主奴式的服從關係來,畢竟可讓人感到更自由、更平等、更能發揮和體現出個人本身的魅力和價值,因此就更加顯得浪漫多姿。家庭裡所欠缺的一切,在這裡都得到了補償。補償之後,回到家裡,依然是正襟危坐的良夫、賢父、孝子,依然是吆三喝四的主人,依然承擔著對家庭所應盡的一切義務,同時享有著一切該享的家庭權力。所以,青樓的存在,不但沒有干擾破壞家庭結構,反而大大促使家庭保持穩定,促使社會保持穩定。井水與河水,互不相犯,而青樓與家,不但不相犯,而且恰好耦合為一個完整的性文化系統,保證了中國古代社會長期穩步的發展。

林語堂先生在《妓女與妾》一文中寫道:

妓女是叫許多中國人嚐嚐羅曼斯的戀愛滋味,而中國妻子則使丈夫享受此比較入世的近乎實際生活的愛情。有時,這種戀愛環境真是撲朔迷離。至如杜牧經過十年的放浪生活,一旦清醒,始能與妻室團聚。所謂“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也。有的時候,也有妓女守節操者,象杜十娘。另一方面,妓女實又繼承著音樂的傳統。沒有妓女,音樂在中國,恐怕至今已銷聲匿跡了。妓女比之家庭婦女則反覺得所受教育為高。她們較能獨立生活,更較為熟習於男子社會。其實在古代中國社會中,她們可算是惟一的自由女性。妓女能操縱高階官吏者,當能掌握某種程度的政治實權。關於官吏的任命,凡有所說項,有所較議,胥取決於她的妝閨之中。

這段話把妓女相對於妻子的重要性分析得頗為透闢。任何時代的男人女人,除了順應該時代的潮流而生活之外,其優秀者必然追求許多超越該時代的東西。古代社會的人要遵從古代社會的倫理、規範,但他們也向往著能夠超越這些羈縻。追求超越感是人類文明前行的最大動力。於是青樓就成了比家庭美麗得多、絢爛得多的理想福地了。

從家庭這一方面來講,妻妾雖然希望能夠得到丈夫更多的愛撫,但她們未嘗不知道自己無法像妓女那樣給丈夫以無邊放縱的滿足。假如她們表現得與妓女一樣,那立刻就要被視為不貞、淫蕩、敗壞,立刻就會被逐出家門。所以,即使她們有妓女的情趣,有妓女的本事,也要深藏不露,也要裝得賢淑端莊,特別是對那種事不感興趣,更不要提吹拉彈唱了,這樣才像個規矩女人,受到人們讚揚,被容納於家庭。今人所理想的“在客廳裡像貴婦,在廚房裡像僕婦,在臥室裡像蕩婦”的十全十美的妻子,純粹是無恥男人陰暗心理的大暴露,是婦女地位絲毫沒有提高,反而在偽裝形式下有所下降的絕對明證。古代的妻子不追求做一個“全能玩偶”,她們只做妻子應該做的,其餘的則心安理得地讓給了妓女。她們知道,妓女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反而是客觀上的一個好幫手。英國的伯特蘭·羅素說過:“娼妓有好的一面,她不但可以招之即來,而且極易掩飾自己,因為除了這門職業,她並沒有別的生活,而且那些曾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仍可不失尊嚴地回到妻子、家庭和教會中去。”看著尋花問柳歸來的男人,妻妾們要說沒有一點醋意可能是不對的,但多數情況下是並不當一回事的,彷彿看見淘氣的孩子歸來一樣,即使有些責備和規勸,也是說不可玩物喪志,不可上了壞女人的當,不可把身子搞壞了等,而並不否定和批判這種行業的本身。就像今天的妻子勸丈夫少打麻將、少玩遊戲機、少看足球一樣。

所以,漫長的古代社會,儘管多數朝代都有過禁娼、禁狎的法令、措施,但青樓業就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關鍵就在於青樓是那個社會中不可缺少的一個子系統。它既然有利於男性社會從家庭到朝廷的整套統治秩序的穩固,所以,不但士大夫、社會上對它採取讚賞、默許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