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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入為主地認定它沒什麼大氣候。須知我們今日的許多所謂經典作品,都是“亂世”的產兒。淪陷區文學由於在政治性和現實性上受到人所共知的限制,便轉而在日常性和永久性上顯露出它的藝術特色。張愛玲和錢鍾書是這方面的突出代表。戰爭和災難逼使人們思考一些永恆性的問題,而淪陷的具體境遇又使這些思考更加切膚更加實在,這就使得淪陷區文學與國統區文學和解放區文學既有相通的一面,又保持了鮮明的特質。另外,由於新文學陣營的大規模撤離,淪陷區的通俗小說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在這方面的成就不但超過了現代文學的前20年,也超過了同一時期的國統區和解放區,並且在一定程度上,為50年代以後的港臺通俗文學的發展奠定了基礎。比如淪陷區的武俠小說家還珠樓主、宮白羽、鄭證因、王度廬等人的創作,就成為梁羽生、金庸、古龍等新派武俠小說繁榮興旺的先聲。

淪陷區關於若干文學基本原理的討論,在今天看來,仍然具有一定的先鋒性。這些討論實際上繼承著五四新文學的傳統,在文學是人的文學,在文學要大眾化,在雅俗文學的關係等方面的真知灼見,對於今天的文學發展,仍然不乏啟示。

錢理群教授等人以數年之功,披沙揀金,編成了這套學術價值極大的《淪陷區文學大系》,國外許多學者和留學生聞訊紛紛訂購,可謂是“好書如美色,未嫁已傾城。”然而據說週轉了好幾家出版社都因投資較大而令出版者望而卻步。而今廣西教育出版社能夠毅然推出這套顯然不會賺錢的大系,這除了說明他們的學術關懷和學術眼光,說明他們對民族文學的憂患精神之外,還有什麼別的解釋呢?用錢理群教授的話說,他們這種眼光,這種投入,與“淪陷區作家當年的孤寂的文學創造,以及今天的研究者的同樣孤寂的重新發掘,都是一種精神火炬的傳遞。”(《淪陷區文學總論》)有了這樣的精神火炬,還有什麼樣的淪陷區,我們不能光復呢?

百年一老舍

百年前寧靜的一個夜,舊曆戊戌年臘月二十三——即1899年2月3日,星期五,剛剛屠殺完戊戌六君子的滿清朝廷正在祭灶,祈禱灶王爺到天上別彈劾他們的那些醜事,好讓他們再統治大清帝國一百年二百年之時,在北京西城的小羊圈衚衕,一位正紅旗的滿族婦女忽然昏迷過去——她生下了滿清文化最優秀的輓歌手,中國市民社會最傑出的攝影師,中國20世紀最偉大的文學家之一——老舍。

老舍的價值是超時空、超黨派、超雅俗的。30年代他從海外一回國,就是公認的“笑王”,隨後迅即跨入一流小說大師的行列。抗戰期間,他是國共兩黨一致推舉的文協主任。50年代,他熱情歌頌共產黨,熱情歌頌新社會,今天看來,卻一點也不顯得“極左”,因為他不是用自己的舌頭在歌頌,而是用自己的心靈在歌頌。當他所歌頌的現實發生了巨大的坍塌時,他既不“轉向”,也不“懺悔”,而是像中外聖賢共同推祟的那樣,用生命承擔了別人所不願承擔的道義。

有些人喜歡給作家排座次,可是大多數作家的座次總是排不定。有人排魯迅是小說家第一,便有人說魯迅沒寫過長篇,而且《阿Q正傳》屬於通俗文學;有人排茅盾是長篇小說第一,便有人說茅盾是主題先行,概念化;有人排沈從文的小說最美、最永恆,便有人說沈從文的病句一大堆,而且虛偽、做作、色情狂;有人排金庸超越雅俗,舉世無雙,便有人說金庸是宣揚暴力、崇拜老人、迷信數字以及提倡一個男人娶七個老婆……只有老舍,他像《茶館》裡的王掌櫃一樣謙虛和氣了一輩子,也從未有人用“第一”“第二”去噁心他,但不管你是工農兵學商還是地富反壞右,不管你從思想的、藝術的、內容的、形式的、人物的、語言的、鄉土的、世界的……各種角度去衡量,要數中國20世紀一流的小說大師,誰也不能把老舍數到五個指頭以外去,這就是老舍百年不衰的魅力,這就是老舍作品既暢銷又長銷的原因。

讀了優秀的作品,往往便想了解作家的生活、作家的內心。老舍的內心充滿了傳統與現代的對立,尊嚴與屈辱的矛盾,快樂與痛苦的扭結。這些是作品中有所體現卻又若隱若現的。人民文學出版社新近出版的《老舍全集》,彌補了以往各種老舍作品集在這方面的缺憾,特別是集中收入的老舍日記,展示了老舍對這個世界最直接的感受。魯迅講過,讀大作家必須讀全集。像老舍這樣的文學家,不論《駱駝祥子》還是《茶館》,都只是他精神世界的一個小部分。王掌櫃一輩子“和氣生財”,但誰想到他心底湧動著那麼強烈的憤怒和對這個世界的決絕呢?全面地瞭解老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