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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面面俱到。他能夠在所論述的每一個問題上,都做到有新意,有開掘。如他的《宋青書枉出名門——談名門第二代》,他的《十大美人與誰最可愛》,其意義都超出了金庸小說本身。引起讀者廣泛的思考和爭論。楊興安敢於提出自己與眾不同的見解,又能夠注意言出有據,這種良好的文風學風是金學研究從一開始就應該確立的。

從學術規模和總體力度上講,大陸的水平當然遠遠超過臺港澳等地區。但是大陸的學者往往喜做鴻篇巨論,而不大善於從細部入手,觀滄海於滴水。楊興安的金學研究,十分注重細節,如從滅絕師太的教徒和殉道,得出她一生沒有違背“正邪不兩立”的宗旨;從韋小寶的索賄行賄,得出“韋小寶的成功在於洞悉人心”。楊興安的注重細節,又並非是隨意抽樣舉例,而是與一定的量化統計相結合,如他論述“痴戀成劫”者,就列出了段譽對王語嫣,韋小寶對阿珂,尹志平對小龍女,何紅藥對金蛇郎君,李莫愁對陸展元,武三通對何沅君,程英、陸無雙對楊過,狄雲對戚芳,遊坦之對阿紫,阿紫對蕭峰,小昭對張無忌,儀琳對令狐沖,霍青桐對陳家洛,於萬亭對徐潮生,郭襄對楊過等一長串名字。點面結合,才使得立論既紮實又峭拔。面對金庸小說這一既博大又精深的藝術偉構,這樣的研究態度是完全必要的。金庸小說在文學園林中,如大俠身處江湖,名望雖大,知音卻並不多。像楊興安這般每每切中肯綮的妙談,實在堪稱是英雄難得的知音。

然而此書畢竟是十幾年前的舊作,雖然許多妙論已廣為接受,但仍希望楊興安先生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尤其希望大陸的金學研究能夠在21世紀展開像金庸小說一樣的宏大氣象。

語到極致是平常

金庸是公認的“武林盟主”,俠風蓋世。然而他的語言,卻似乎很不“俠”,很不“武”,既沒有梁羽生的英拔瀟灑,也沒有古龍的簡勁飛動。梁羽生多秀文雋語,古龍多格言警句,要從他們的作品中摘編幾本《梁羽生豪言》、《古龍妙語》,真可以說是信手拈來,俯拾即是。可偏偏輪到金庸,想編一本《金庸俠語》,竟是難乎其難。直把“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翻了個遍,也沒找出幾段“擲地有聲”的話來,教人頓生“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的感慨。

非常奇怪,金庸的語言,細看每一句,都很平常。不論詞彙的搭配,還是句式的選擇,都很少標新立異,出人意外。那些話,你也能說,我也能寫。但就是這些話,讓無數少年著魔,青年落淚,中年搔首,老年捻鬚。技癢之下,試著把那些感人的段落摘下來,卻反而發現這是一種“殘忍”,彷彿是砍斷楊過的臂膀,挖下阿紫的眼睛一般。這時方領悟到,金庸的語言像一切超一流的偉著一樣,是“渾然不可句摘”的。離開了上下文,離開了整個小說的肌體,這些段落就成了失去生命的標本。標本雖然也具備一定的觀賞價值,但畢竟遠不及活生生的原態。文學史上有很多詩人留下了膾炙人口的妙句,但人們卻記不得全詩,甚至記不得作者。有時找到了全詩,才發現全詩平庸得很,精彩的還就是那兩句,說不定作者就是為了那兩句,才勉強湊出了一首詩。唐詩專家袁行霈先生稱這種現象是“有句無篇”。這種現象在詩歌藝術之外也普遍得很,因為“有句無篇”畢竟要勝於“無句無篇”嘛,於是就出現了“一本書主義”,“一篇文章成大名”,“一句妙語驚天下”等等奇觀。通才全才越來越罕見了,能以平常心說平常話的人也越來越罕見了。杜甫雖發誓“語不驚人死不休”,但他的“驚人之語”不在一句兩句,而是十篇八篇,是渾然一體的“重、拙、大”,是不可拆分的“沉鬱頓挫”。金庸的語言也是如此,合則如星辰互照,通體生輝,分則如彩燈斷線,明暗不齊。初看上去,這似乎不是第一流的境界,為什麼不能每字每句都漂漂亮亮,可以抄錄到中學生格言本上呢?但這又正是第一流的境界。福樓拜說:“傑作就像大動物一樣,它們有平靜的外貌。”蘇東坡說:平淡乃絢爛之極也。金庸的語言便是絢爛之極的平淡之言也。

這種平淡,表現在不以小說作為炫耀自己才華的工具,決不到處發表自己的人生高論,也不趁機搭售自己的詩詞歌賦,更不把作品中的人物當作宣傳自己思想的傳聲筒。金庸的人物語言,必定是合乎人物的性格、命運、處境、心態,“人有其性情,人有其聲口”。金庸的敘述語言,必定是合乎所描寫的客觀物件的性質、形態、神韻。他不直接上臺表演,他活在每一個自己所創造的角色中。如劉熙載《藝概》所云:“其秘要則在於無我,而以萬物為我也。“正像上帝無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