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懷念我就好,千萬別哭哭啼啼,記住了?”
“記住了。”
一語成讖。
王錚把家裡鑰匙給徐文耀,請他幫著把書櫃上一排的詩集全帶來,從里爾克到波德萊爾,橫跨了十九世紀到二十一世紀的翻譯詩集,曾經的少年在校園裡大聲為女孩朗讀過其中的名篇,少女未必聽得明白,但她很入迷,總是一邊抽菸,一邊拼命點頭說念得真好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他們不像同齡人那樣消遣動漫,消費日韓明星或歐美搖滾,他們更喜歡安安靜靜地呆在自己的天地裡,如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青年男女那樣,那時候的大學生們願意大聲誦讀普希金、誦讀契科夫、誦讀左琴科,那時候他們相信有種叫信仰的東西,也能承擔得起詩情和浪漫,因為激情跟血液裡的青春,闇然相合。
現在,王錚把那些詩集撕開,一本一本,一頁一頁,燒給於萱。
他想了很久該怎麼來懷念這個重要的朋友,他想其實他們已經告別過了,在最後相處的時間裡,他們都儘可能地對彼此好,儘可能地傾聽,儘可能地訴說,儘可能地互相撫慰,他想起於萱,回憶裡面除了離別的痛,更多的,卻是浮上來的經久不衰的溫暖。
那麼,為何需要大聲哀嚎呢?
悲傷是肯定有的,一個人的缺失,無法彌補和替代,但是王錚忽然心裡變得安寧了,他想起於萱那麼用力地替他著想,癌症末期的痛折磨得她瘦骨嶙峋,但即便這樣,該替他安排的,於萱都安排了,這些何嘗不是於萱在表達一種補償?
活著,然後活得更好,即便沒有我,這也是可能的。
他病了,手沒力氣,有些裝幀精良的書根本撕不開,較勁了一會,不得不放下,想著歇口氣再來。
有人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書,這是一雙老人的手,卻意外修長有力,王錚抬頭,看到的,是一張酷似於萱的臉,往日嚴峻的眉眼間,如今籠罩一層濃重的哀傷。
是於萱的父親,於參謀長。
王錚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撿起身邊另一本書,藉著撕和燒。
“小萱看得懂嗎?阿赫瑪託娃的詩。”於參謀長翻過來看看封面,問。
“她需要的,是念詩時那種情緒,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她喜歡念這些?”
“是,”王錚點點頭,補充說,“我們都喜歡。”
“你們一樣那麼怪。”於參謀長一邊學著將書撕開丟進火盆裡燒,一邊下了這個判斷。
“還好吧,只是碰巧喜歡的是這個,如果我們喜歡的是打遊戲,沒準現在我要燒的,就是遊戲攻略了。”
老人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啞聲說:“跟我說說我的女兒吧。”
王錚微微驚詫,抬起頭,卻接觸到一雙父親的眼睛,他的剛毅不允許他掉淚,但他的喪女之痛卻無法掩飾,王錚沒法拒絕這樣的要求,他點點頭,輕聲問:“您想聽她什麼?”
“就,從她為什麼喜歡讀這些東西開始,”老人想了想,有些赧顏,更多的是黯然,說,“作為她的父親,我從來不知道她原來愛讀詩,我還以為,她一輩子都沒法安心一分鐘去看書。”他聲音中有壓抑的哽咽,卻很快撇開,輕咳一聲,命令說,“來,給我講講。”
於是王錚就開始講了,講訴一個他知道的於萱,調皮的,天真的,笨拙的,卻也無時無刻不熱情洋溢而充滿想象力的,他講了他們一塊去圖書館,一塊在半夜爬進大學附屬幼兒園內,坐在蹺蹺板上抽菸,講了他們糗事,講了於萱搶他飯盆裡的排骨,朝他鞋裡彈菸灰;他講了那個年輕而一往無前的時代,他信奉的愛情,於萱信奉的率性,也沒隱瞞他們跟周圍人群的格格不入,他們天生缺乏與別人溝通的技巧。
王錚一開始只是想跟一個父親一塊回憶他的女兒,但漸漸的,他的眼眶潤溼了,他發現原來心底裡關於於萱的記憶如此鮮活,哪怕中間他們隔了四年沒聯絡,哪怕再次相逢卻要面臨真正的生離死別,但是於萱從來如此深刻地銘刻進他的生命,她不可能遠離。
講到後面,王錚已經說不出話來。
“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女兒也有這麼調皮搗蛋,就像,就像別人家的女孩兒一樣。”老人笨拙地描述,語氣中有深深的遺憾,“可惜,我來不及瞭解她,我還以為,我一直養著的,是一個脾氣大,又自私又任性,從來不會替父母考慮,沒心沒肺的壞孩子。”
王錚擦擦眼淚,本能地為於萱辯護:“她不是。”
“我們父女倆之間,隔著山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