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大少爺,您說說這是什麼意思?”裴府書齋裡,教書先生問。
秋日的黃昏,微薄的夕光灑在硃紅的廊柱上,院子裡,芍藥的花影隔著簾子照進書齋。
“呃——”裴文期期艾艾的答道:“那個、是說,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唉。”
“唉。”
教書先生和吉祥同時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這讀書毫無資質的大少爺,著實教人頭疼啊,這樣的朽木,將來怎麼繼承裴家錢莊的龐大家業?
偏偏,這根朽木是裴家的長子長孫,是老太夫人捧在掌心裡呵護的無上至寶,是大夫人寵著溺著長大的,也是裴家未來的全部希望。
他唯一的、最大的缺點就是笨,除此之外,他人倒是挺善良的,性子也溫文,從來不會對任何人大聲講話。
也因為如此,大家雖然都知道他蠢、他笨,但都不會對他說實話,傷他的自尊心。
“我……呃,說錯了嗎?”裴文有點不知所措的看看教書先生,再看看伺候在旁的吉祥,眼裡寫著擔心。
“這題太難了,老夫不該考大少爺這題的,咱們換個題目。”教書先生很善良的找了個臺階給裴文下。
他清了清喉嚨,續問道:“那麼大少爺說說‘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是什麼意思好了。”
這是他昨天才教授過的,應該不會那麼快就忘了吧?
“呃——是說,那個——”裴文又慣性地期期艾艾了起來。“是……你拿桃子投我,我拿李子投你……這樣嗎?”
“唉。”教書先生闔上書冊,揉揉太陽穴。
雖說有教無類,但實在是糞土之牆不可杇也,他想摔書,他真的不想再教這個朽木了!
沒成就感嘛,想當年,他也是個舉人啊,還在朝廷為官,只不過重病一場才告老還鄉,想不到老了還要被個蠢材給折磨,他真是苦命哇。
不同於教書先生的無奈,這回吉祥倒沒跟著嘆氣,她噗哧一笑,露出編貝雪齒。
哎呀呀,大少爺常有這樣的驚人之語,實在教人哭笑不得,也令她這個伴讀丫鬟跟教書先生束手無策。
“吉祥,你笑起來好美。”見吉祥笑了,裴文字來坐立難安的,他竟然不糗了,也笑了。
吉祥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妙,立即收起笑容,垂著螓首,自責道:“奴婢該死,奴婢請大少爺處罰。”
裴文心花怒放的看著她。“你笑得這麼美,我做什麼處罰你?”
“咳咳!”教書先生識趣地說:“老夫內急,先告退一下。吉祥姑娘,你就讓大少爺從頭再開始複習一遍吧。”
吉祥莊重應道:“是!”
教書先生離開了書齋,裴文的神情立即放鬆了許多,擺明了不想再複習今天教授的內容。
吉祥在心中嘆息一聲,這樣憨厚的人,為什麼偏偏要繼承家業?
而青少爺那樣的人才,又為什麼鎮日只能跟馬兒為伍,天天跑到城裡跟三教九流的人廝混,還常跟人打架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惹老爺生氣。
唉,人,生下來就是不公平的,身為貧窮的漁家長女,這點她原本就感受很深了,看見大少爺和青少爺截然不同的際遇之後,她感觸更深了。
同樣姓裴、同樣都是老爺所生,所得到的對待卻截然不同,一個有著大批奴婢、丫鬟、嬤嬤伺候著,出入乘轎,服侍得妥妥當當,還有大夫人百般呵護;而另一個就算是跛著一條腿回來,也沒人會多看一眼。
進裴府的第一年,她十歲,青少爺十四歲,有一回,她因為四天沒被他惡整,感覺怪怪的,跑到他住的院落去看看。
她發現他的院落裡雜草叢生,而他發著高燒躺在床上竟已四天了,這麼多天沒有吃喝,而偌大的裴府竟沒人發現他奄奄一息。
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極為急促的他,她的喉嚨乾乾的,眼眶溼了,整顆心都揪緊了。
怎麼會病了那麼多天都沒有人知道呢?究竟是被忽略到什麼地步才會這樣?
他有什麼錯呢?為什麼老太夫人、老爺和大夫人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麼要讓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清楚明白自己是不被愛,是多餘的?
她甚至覺得自己比他幸福多了,至少在她爹孃過世前,爹孃是極為疼愛她們四姐妹的。
身為長女,她的感受更是深刻,每每有好吃的,爹孃總是留給她們,日子即便過得相當貧困,一家人卻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