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行行好!救救我孩子吧!”婦女嘶聲叫道,悲慼如鴉,令人聞之心酸。
黃正武皺眉看著坐在馬車前,一手抱孩子,背上籮筐裡還裝著一個孩子的婦女,滄桑的褶皺覆蓋她的面容,饒是他認人無數,也看不出她的年齡,只能從孩子猜測她大約二三十歲。
連日來,搶劫的、乞討的、耍無賴的……比他以前遇到過的加起來還多十倍。心早就看得麻木,因此從袖子裡扔出兩個銅錢,“快快讓開吧。”
婦女慌忙撿起地上的銅錢,但人卻未動,“大人,再行行好吧!我孩子快要死了,求求你,再多給一點吧!”
得寸進尺的他也見了不少,黃正武不耐煩地揚起手。兩個侍衛立刻上前,一人拎住一個胳膊,往上一提。婦女發瘋似的尖叫起來,頭撥浪鼓般左右猛搖,抱著孩子的手箍得死緊,雙腳激烈地掙扎,眼睛通紅,彷彿受傷野獸,“放開我!啊!放開……救命!你們……混蛋……放開老孃!我……”
“住手。”明泉掀簾而出。
侍衛同時放手,婦女肩膀急甩,腳步一個不穩,人朝前跌撲,重重地摔在地上。灰塵揚起,將婦女的臉湮沒在重重迷濛下,也遮蔽住明泉的雙眼。
“孩子……孩子……”婦女顧不得疼,先摸了摸身後的孩子,然後將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孩子抱了起來,雙手劇烈地顫抖著。
半晌,那孩子才嗆了一聲,吐出些白沫,粗重地喘息起來。
“給她一錠銀子吧。”明泉嘆息。
黃正武使了個眼色,一個侍衛立刻將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塞到婦女手中。
婦女不敢置信地捧著銀子,又看看明泉,突然拖著孩子跪下來,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咚咚作響,“謝謝觀音娘娘,謝謝觀音娘娘!”
明泉默然地望著和著石頭的泥土被磕出一個淺淺的坑,點點暗紅……
回身掩目。疼,錐心刺骨。
“小姐……”
溫暖的手輕輕捏住她的。
明泉抬頭。
斐旭炯炯地望著她。
她心驟然一緊。
第一次發現,他的眼,竟如秋月般清靈高遠。不似安蓮深藏心緒的平靜,而是超脫世外的悠然。這世上,可有什麼能令他心動,令他留戀?
“黃水之災,綿延千里,乃天意如此,非皇上之過。”
“百姓處於水深火熱,朕卻深鎖皇宮,享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蒙朧的思緒被打斷,明泉回過神,幽嘆道, “朕如今真正明白微服之意。”
“能以百姓之苦自警,皇上離明君之路不遠矣。”
“可惜朕名為天子,卻無天人之力。”她苦笑一聲,“所作所為實是有限。”
“皇上又錯了。”他淺淺一笑,雙眼彎如新月,“豈不聞,人定勝天。皇上若無這等決心,那麼這趟出行便可到此為止了。”
明泉微怔,喃喃道:“人定勝天?”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皇上以仁德智治理天下,又何愁天災人禍?”
她沉默半晌,輕不可聞地嘆息道:“天災尚能笑罵天,人禍卻太難為人。”
又行一程,便見路旁幾排茅舍錯落,炊煙冉冉。
孫化吉看了看越來越沉的天色,請示道:“不如今日就在此打尖?”
明泉正躺得全身乏力,便點了點頭。
孫化吉卻不著急前進,只囑咐著馬車慢行。過了會,便有個侍衛匆匆向黃正武低言幾句。
“前方已打點妥當了。”他朝孫化吉比了個安心的手勢。
孫化吉這才催了馬兒快跑。
等明泉下車時,前面站著一老一幼兩個人,老的約六七十高齡,稀疏白髮,枯瘦身材,支了條粗枝,畏畏顫顫地看著他們。
“打擾了。”孫化吉朝那老人抱拳笑了笑,遞了塊指甲蓋大小的碎銀子過去。
老人蠟黃的眼白總算了絲生氣,“外鄉人從哪裡來啊?”
“京城。”明泉和氣地笑。
老人看她的目光立刻帶了幾分警戒,“這裡沒什麼好東西,破屋破瓦,恐怕騰不出這許多床來。”
“哦?”明泉好脾氣地笑笑,走到六七歲的稚童前,彎腰柔聲道,“你爹孃呢?”
稚童茫然地看著她,省了省鼻涕道:“去外面了。”
“什麼時候回來?”
老人臉色微變,正要喝止,被黃正武凌空制了啞穴。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