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快起床吧。”
“王老爺,請儘快。”李升也說:“洋人逼近了,遲了通州怕會關城。”
“關城也不要緊,我不走。”
“爹、爹,你老人家怎麼可以不走?”王履豐幾乎要哭了,“別辜負了李老伯的盛意。”
說完,跟李升倆,將王廷相扶了起來。初秋衣著簡單,硬替他套上一件紡綢與竹布的“兩截衫”,拉了就走。撮弄著扶上馬,在熹微晨光中,直奔通州而去。
一路上潰兵流離,慘不忍睹,到得通州,王廷相又變了主意,執意不肯進城,要回張家灣跟李秉衡共患難,同生死。
“李老伯也不知在那裡?也許到前敵去了呢!爹不如進城暫息一息,把訊息打聽確實了,再尋了去也還不遲。否則,彼此錯失,就是欲速則不達了!”
王廷相想想兒子的話,不無道理,才肯進城。一投了店,也不回自己屋裡,只坐在櫃房裡,一遇旅客上門,便打聽張家灣的情形與李秉衡的行蹤。
到傍晚有了確實訊息,張家灣的守軍又是不戰而潰,李秉衡寫了一夜的信,寫到大天白亮,吞金自盡。亂兵之中,恐怕屍首都無覓處了。
李秉衡之死在意料之中,王廷相倒沒有多少眼淚,不過,堅持要去尋屍。王履豐勸了一夜勸不聽,只得陪著老父出城。騎來的馬,早已給潰兵搶去了,此外更無任何代步之具,唯有步行。
一路走,一路問,有人回答“不知道”,有人說是個“瘋老頭子”,連理都不理。這樣走到下午,後面有訊息傳來,通州也失守了。
一直尋到潞河,沿路訪問,誰也不知道李秉衡的屍首在那裡?天卻暗下來了,秋風襲體,淒涼滿狀。極目所見,無非道路流離、悲泣呼號的無告之民。
於是王廷相怔怔地望著潞河中飄浮不絕的屍首,突然喊一聲:“鑑帥等我!”隨即縱身一躍,投入潞河!
“爹!”王履豐淒厲的喊,急急赴水救父。老父不曾救起來,自己差點滅頂,幸喜難民中識得水性的很多,總算王履豐可以不死。
※ ※※
京城裡的情形,比咸豐年間英法聯軍內犯,僧格林沁、勝保相繼在近畿兵敗之時,悽慘百倍!由於潰勇三五成群,光著脊樑拿著刀,隨便進城,隨便朝緊閉的大宅門亂砍,所以九城盡皆關閉,由神機營派兵看守,有緊要公務,方得出入。
糧食店早已被搶的被搶,歇業的歇業,這一個多月來,全靠城外負販接濟,城門一關,家家廚房中大起恐慌,連御膳房都不例外。
御膳房本來以糟蹋食料出名,從來也不曾想到過,會有一天沒有現宰的豬送進來。豬肉是主要配料,一天得用到三 五十頭,忽然斷絕來源,怎麼得了?
沒奈何只好多用雞鴨海味。各宮妃嬪自設的小廚房則更慘,不但沒有豬肉,由於深宮不如御膳房能自養雞鴨,以致葷腥絕跡。青菜蔬果也談不上了。
各宮“主位”自己與名下的宮女、太監受苦,猶在其次,最為難的是,照例每天要孝敬慈禧太后的一樣菜都無著落。
“怎麼辦呢?”住在永和宮的瑾妃跟宮女發愁。
有個宮女叫福雲,從小隨父母駐防成都,會做許多四川小吃,靈機一動,喜孜孜地說道:“主子,咱們做豆花兒孝敬老佛爺吧!”
想一想,沒法子,“好吧!”瑾妃同意:“就做豆花兒。只怕老佛爺還是第一回吃呢!”
於是磨黃豆、做豆花。作料要好醬,那倒現成;太監們用剩下的“克食”做的黃醬,比市面上賣的甜麵醬好過不知多少倍。
到了樂善堂傳膳的時候,瑾妃後到,揭開食盒,捧上膳桌,慈禧太后驚異地說:“那兒來的豆腐。”
“回老佛爺,這不是豆腐,叫豆花兒,四川的小吃。”瑾妃不安地說:“實在不成敬意。”
“原來是豆花!我也聽說過,四川窮家小戶吃的叫豆花飯。
不想今天也上我的膳食了!“
“這是奴才的不是!”瑾妃趕緊蹲下來請安:“奴才不知道是窮家小戶吃的東西,太不敬了!”
“不、不!你錯會意思了,我不是怪你!我是自己感慨。說真的,我還挺愛你孝敬的這樣東西。你看!不是雞,就是鴨!我想吃個蝦米拌黃瓜都辦不到。”
慈禧太后就在這嘆息聲中,吃了半碗小米粥,就算用過膳了。平日妃嬪侍膳,就都肅靜無聲,這一天更是沉寂如死。伺候完了,各自悄悄歸去,偌大一座樂壽堂,頓時冷冷清清。
瑾妃回到永和宮,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