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有些受寵若驚,要他偏袒孫敬福,卻又大起反感。在這種複雜的心境之下,就不知何以為答了。
善耆為人,一向謙下,便又說道:“你這也算幫我的忙!”
“不敢,不敢!”楊伯方定定神說:“這件案子,實在為難,頗有愛莫能助之勢”。
接著他談了案情。孫敬福在地安門外馬尾巴斜街買了一座房子,房主先典後賣,而割產實出於無奈。典契上原就載明,到期無力贖回,可以付息展限,而孫敬福趁人於危,非逼著房主贖回不可。結果找價賣斷,當然找是找不足的。
孫敬福已然佔了便宜,猶不知足。原來房主自己留著兩間住房棲身,孫敬福由於四四方方的基地,缺了一角,不成格局,所以得寸進尺地還要以低價買這兩間屋子。房主苦求加價,孫敬福置之不理,將公用的一條夾道封住,斷了人家的出路。房主忍無可忍,跳牆而出,告到楊伯方那裡,已經勒令孫敬福必須將夾道啟封,逾期不理,派巡警去打通那條夾道。
“回王爺的話,限期快到了,到時候孫敬福不理,廳裡又不派人去啟封,不但威信掃地,從此號令不行,房主進出無路,一定還要來告。王爺倒想,那時又怎麼辦?”
“話倒也是實情。”善耆說道:“釜底抽薪,只有勸他們和解。”
“和解不是單方的事,孫敬福倘肯照市價買人家房子,房主自無不賣之理!”
“不公,不公!這件事別找孫敬福,找了他就不夠意思了。”
楊伯方反感益深,而且頗為困惑,不知道他何以要這樣子衛護孫敬福。口雖不言,臉上卻並不掩飾他不滿的表情。
善耆自然看出來了,知道不說明其中的作用,楊伯方不會就範,因而微微透露了一些秘密。
“跟你實說吧,你這也算幫皇上的忙!我要讓孫敬福見個情,好教他好好兒伺候皇上。你老哥明白了吧!”
懂是懂了,心裡卻頗為不服,不過為了顧全大局,不能不想辦法。思索了好一會,有了一個計較。
“只有設法補償。”他說:“我替原告在廳裡補個雜役的名字,叫他把房子賣了,另外賃屋住。”
“好,好!這很妥當。就請老哥費心趕緊辦吧!”
於是,楊伯方派人跟房主去談,自無不允之理。孫敬福不意官司打輸了,又反能如願以償。又覺意外的是,楊知事一向喜歡與太監作對,何以前倨後恭,出爾反爾?
細一打聽,才知道是肅王的大力斡旋,當然心感不已,特意請了一天假,穿上他的六品服飾,備了孝敬的禮物,到了肅王府去謁見。
又有一個意外,門上傳諭,在新書房接見。所謂新書房,便是東花園那座小洋樓的最上層。等孫敬福磕完頭道了謝,善耆說道:”孫小胖子,我問你一句話,你可要實說。”
“是!”
“我問你,你在皇上寢宮裡當差,是不是身上帶著一把刀?”
孫敬福臉色大變,但看到善耆臉上並無惡意,便有了主意,“王爺是聽誰說的?”他斬釘截鐵地說“決沒有這回事。”
“當真?”
“真的!我決不敢欺王爺!”
“果然?”善耆的戲迷又犯了。
“王爺如果不信,我可以發誓。”
“也好!”善耆點點頭,“你發個誓我聽聽!”
於是孫敬福看了一下,面向西壁所懸的一幅朱畫“無量壽佛”跪下,大聲說道:“我,孫敬福,跟肅王爺回過,決不會帶著兇器伺候皇上,倘或說話不算話,教我孫敬福天打雷劈,斷種絕代,全家不得好死!”
他的話象爆炒豆似的,說得極快,但字字著實,確是情急賭咒的樣子。善耆一字不遺地聽在耳中,心想太監不能生子,最忌諱“斷種絕代”這句話,而孫敬福用來賭咒,足見有唯恐他人不信之意。不過,語氣中很明顯的,是今後在御前不帶凶器,並不表示從未如此,亦足見過去有人見他身上帶著刀的話不假。
“好!孫敬福,只要你心口如一,就是你的造化。”善耆突然問道:“你平時喜歡玩兒什麼?”
孫敬福愣了一下,得想一想才聽懂他的話,“奴才閒下來喜歡逛逛廟市,”他說:“看看有什麼新奇可愛的小擺飾。”
“喔,‘新奇可愛’!”善耆凝神想了一下,忽然抬眉說道:
“有了!你跟我下樓去。”
說完,善耆首先下樓,孫敬福跟在後面,一路走,一路看,只見二樓是空宕宕的一大間,西面靠壁是一架碩大無朋的穿衣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