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神說道:“表叔,我要轉運了!”他把遇見皇帝的經過說了一遍。
他那表叔嚇一大跳:“真有這樣的事?”
“你不看我那朋友,大年下四處八方找我,為了什麼?就為了告訴我這個訊息。事情一點不假,機會也是太好了,就看我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王慶祺說,“抓住了,好處多的是,說不定一遷一轉,明年就能放個知府好缺,一洗窮翰林的寒酸。”
聽他說得這樣子確鑿不疑,他的表叔也代他高興。於是王慶祺就要借錢,因為他要出門辦事,而一出門就可能會遇見債主,非還帳不能過關。
借到了錢,有一百兩銀子揣在身上,王慶祺便去找兩個人,一個姓李,是個獨眼龍,取“一目瞭然”之意,自號“瞭然先生”,而別人都喊他“李五瞎子”;另一個姓孫,行三。李五和孫三,跟盧臺子一樣,都能編戲,王慶祺就是想跟他們去弄幾個小生戲的本子過來。
私房秘本,自然不肯出手。王慶祺是早就算到了的,另有一套說法,說是奉密旨繕進,交昇平署搬演。宮內一演,外面必定流行,豈不是一炮而紅?同時答應將來抄出大內崑腔的本子,供他們改編皮黃之用,以為交換。
這一下說動了李五和孫三,每人給了一個秘本。王慶祺便到琉璃廠的南紙店,買了上好的宣紙,叫店裡的夥計,打好朱絲格,帶回他親戚家,聚精會神地用端楷謄正,再送到琉璃廠用黃絲線裝訂成冊。
這兩個本子,一個是李五瞎子所編的《悅來店》,取材於一個沒落的旗下達官所寫的《兒女英雄傳》,安公子在悅來店巧遇俠女何玉鳳的故事。另一個名為《得意緣》,描寫落魄書生盧昆傑,為“山大王”看中,許以愛女狄雲鸞。後來盧昆傑發覺老丈人竟是打家劫舍的“寨主”,不甘辱身盜窟。而狄雲鸞倒也深明大義,為成全夫婿棄暗投明的意願,臨時授以“雌雄鏢”絕技,盧昆傑得以一路擊退守路的頭目,安然下山。這兩個本子,都是小生戲,都有旦腳,允文允武。場子相當熱鬧,王慶祺揣摩皇帝的意旨,認為一進呈必蒙嘉許。
但是,進呈得有條路子,最簡捷有效的,是找御前當差的太監,不過得要花錢,錢數多少,視身分而定。王慶祺心想,這非得找張英麟不可,他是那裡得來的訊息,便由“那裡”設法進呈。
“路子倒有,我怕惹禍。”
“你無須怕!”王慶祺指著那兩個裝潢得異常精緻的本子說:“你看看後面!有禍我獨當,有福則必是同享。”
張英麟翻到最後一頁,只見末尾寫著一行蠅頭小楷:“臣王慶祺跪進”。便點點頭說:“也罷!我找人去辦。”
他找的是一個他的同鄉,開飯莊子的郝掌櫃,跟宮中的太監很熟,講明四十兩銀子的使費,一定進到乾清宮,不過日子不能限定,要看機會。
“可以,可以。”張英麟特別叮囑:“可要說清楚,是翰林院王檢討王慶祺所託。銀子請你墊上,年內一定歸還。”
“銀子小事。”郝掌櫃好意問道:“不過你何必買了花炮給別人放?”
張英麟不敢說怕惹禍的話,因為這一說,郝掌櫃可能會遲疑顧慮,事情就辦不成了。“其中有個緣故,”也說,“改天得閒,我跟你細談。”
郝掌櫃倒真是熱心人,經手之際,自作主張,說明是王慶祺跟張英麟兩個人“對皇上的孝心”。受託的那個太監,便找了乾清宮的太監梁吉慶,轉託小李進呈。
“你拿了人家多少錢?”小李笑道,“跟我說了實話,我替你辦。”
“包裡歸堆四十兩銀子,你也看不上眼,我也不忍心要。
你瞧著辦吧,能行就行,不行把東西退給人家。“
話說得相當硬,小李頗為不悅,真想把“東西退給人家”,但開啟本子一看,改變了念頭,這是皇帝的好消遣,何妨留下。
“好吧!我瞧著辦。”
轉眼間過了年,上燈那天,有道明發上諭:“翰林院編修張英麟、檢討王慶祺,著在弘德殿行走。欽此!”
這道上諭一發抄,頓時成了朝士的話題。“弘德殿行走”就是師傅,張、王二人,不論資望、學問,都夠不上資格在弘德殿行走,何以忽有這樣的旨意?是不是出於那位大老的舉薦?大家都想打聽一下。
談到弘德殿當差的人的進退,最瞭解的自無過於李鴻藻,所以有那好事的,特地向他去打聽。
李鴻藻已經知道內幕,但不肯明言,因為一則他是方正君子,說破了張、王二人的進身之階,不獨有損聖德,而且近乎背後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