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跪下來說:“臣一定讓紅斑消掉。皇上請放心!這服藥吃下去,臣明兒個另外再帶人來給皇上請脈。”
於是李德立開了一張方子,不過輕描淡寫的金銀花之類,從表面看彷彿比疥癬之疾還要輕微,而暗中卻大為緊張,真如懷著鬼胎一般,想說不敢,不說不可。
想想還是不敢說,本來不與自己相干,一說反成是非,且等著看情形,有了把握,再斟酌輕重,相機處理。
這樣過了幾天,忽又傳召。這次是在養心殿西暖閣謁見,皇帝意態閒豫,正逗著一群小獅子狗玩,見了李德立便說:“你的藥很靈,我身上的紅斑全消了,你看看,還要服什麼調理的藥不要?”
接著解衣磅礴,讓李德立細細檢視,果然紅斑消失,面板既光又滑。李德立便替皇帝賀喜,說是:“皇上體子好。什麼調理藥也不用服。”
等他叩辭出宮,跟著便是太監來傳旨,賞小卷寧綢兩匹,貂帽沿一個。李德立謝了恩,開發了賞錢,同僚紛紛前來道賀,他也含笑應酬,敷衍了一陣,獨獨將一個看外科很有名的御醫,名叫張本仁的,留了下來。
“我跟你琢磨一宗面板病。”李德立說:“肩上、背上、膀子上,大大小小的紅斑,有圓的,有腰子形的,也不癢,那是什麼玩意?”
“這很難說。”張本仁問:“鼓不鼓?”
“不鼓。”李德立做了個撫摸的手勢,“我摸了,是平的。”
“連不連在一塊兒?”
“不連。一個是一個。”
“那不好!”張本仁大搖其頭,“是‘楊梅’!”
雖在意中,李德立的一顆心依然猛地下沉,鎮靜著又問:“這楊梅疹,多少時候才能消掉?”
“沒有準兒,慢則幾個月,快則幾天。”
“壞了!”李德立頹然倒在椅子上,半晌作聲不得。
“怎麼回事?”張本仁湊過去,悄然問道:“是澂貝勒不是?”
“不是!是他倒又不要緊了。”
“那麼……?”張本仁異常吃力地說:“莫非……?”
兩個半句,可以想見他猜想的是誰?李德立很緩慢地點了點頭。
“有這回事?”張本仁大搖其頭,“敢情是你看錯了吧?”
“我沒有看錯。除非你說得不對。”李德立又現悔色,“我錯了!當時我該舉薦你去看就好了。”
“得!”張本仁一躬到地,“李大爺,咱們話可說在前頭,你要舉薦我,可得給我擔待。”
李德立不解,翻著眼問:“怎麼個擔待?”
“這是個治不好的病!實話直說,還得掉腦袋,你不給擔待怎麼行?”
“我知道,你說,要我怎麼給你擔待?”
“仍舊是你主治,我幫著你看,該怎麼治,我出主意,你拿主意。”
李德立不響,過了好久才問:“那要到什麼時候才又會發作?”
“這可不一定,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也許一輩子不發。”
“謝天謝地,但願就此消了下去,一輩子別發吧!”
“就算一輩子不發,將來生的皇子,也會有胎毒。”
張本仁黯然嘆息,“我看大清朝的氣數快到了。”
李德立沒有那樣深遠的憂慮,只在考慮眼前,這個自古所無的“帝王之疾”,要不要稟報,如果要,應該跟誰去說?
一個人坐困愁城,怎麼得了?李德立想來想去,必須找一個人商議,這個人自然應該是莊守和。太醫院院使懸缺,莊守和是右院判,李德立是左院判,平日他大權獨攬,很少理莊守和,茲事體大,不能不讓他知道,也不能不讓他出個主意,將來好分擔責任。
“只好裝糊塗。”莊守和要言不煩地說,“這件事是天大的忌諱,病家要諱疾,醫家也要諱疾。”
“這話固然不錯,就怕將來鬧出來,上頭會責備,何不早說?”
“早說也無用,是個醫不好的毛病。”莊守和又說,“而且也決計不會鬧出來!萬乘之尊的天子,怎麼能生這種病?”
李德立通前徹後地考慮了利害關係,終於下了最後的決心:“對!裝糊塗。”
於是皇帝的病,就此被隱沒下來。他本人亦不覺得有何不適,每日照常辦事,召見軍機第一件事就是垂詢對日交涉。交涉幾乎破裂,大久保利通提出了“限期五日答覆”的最後通牒,恭王不理他,便又自動延長三日。三日一到,正值重陽,大久保又到總理衙門,與恭王作第五次會談,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