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被攆到九門以外去了。對付乞兒是如此,那些統兵大員對付捻軍也是如此,尤其是革職留任的直隸總督官文,向以一個“攆”字為用兵的心訣,只望能把捻軍逐出直隸省境,往東到山東、往南到河南、往西到山西,均無不可,就是不能往北,因為北面是京城。
這時各路勤王之師,山東巡撫丁寶楨首先趕到,奉旨嘉獎。接著李鴻章也有了很切實的復奏,除劉銘傳“患病屬實,暫難成行”以外,其餘各軍已分遣馳援,他自己不久也要“由東入直”,來赴“君父之急”。這一來,加上南面的豫軍;西面自娘子關來的,左宗棠的軍隊;以及由京中所派的神機營,由天津所派的崇厚的洋槍隊,四面包圍的形勢將次形成,而官文的逐捻軍出直隸省境的希望,看來是要落空了。
照慈禧太后的想法,大軍雲集,除卻銘軍以外,所有的精銳都已集中,合圍進剿則西捻如釜底遊魂,不難一鼓盪平。
於是好整以暇地想起有件很有趣的事,應該要辦一辦了。
※ ※※
這件事就是“挑秀女”——八旗官員人家不論滿洲、蒙古、還是漢軍,生了女兒,不能私下婚配,要準備宮內挑選秀女。照規矩分為兩種,一種是一年一次,挑內務府“包衣”的女兒作宮婢,一種是三年一次,挑選八旗秀女,凡是文職筆帖式以上,武職驍騎校以上,年滿十三歲的都要報名候選,挑中了便等著指配王公宗室的子弟為妻。
這一次挑的是八旗秀女,也是兩宮太后垂簾聽政以來的第一次,前兩次都因洪、楊未平,道路不靖,停止舉行。所以這一次的挑秀女,兩宮太后都很重視,早在上年十月間,就由戶部行文各省旗官,開列名字年歲,報部候選。一開了年,各省合格的秀女,都已到齊,連同在京的一共有一百二十多名,年齡都在十三、四歲之間。戶部早就具奏,請示挑選日期,因為西捻猖獗,延擱了下去,既然局勢已可穩住,應該及早挑定,讓不中選的才女,各回原處,也算是一種體恤。
這天是二月初四,神武門前一早就有戶部和內務府的官員在當差,太監更多,有的是有職司,有的是受託來照料熟人,有的是來看熱鬧。
候選的秀女都是豆蔻梢頭的小姑娘,在剪刀樣的春風中,鼻尖凍得通紅,瑟瑟發抖。有的是要俏麗,不肯多穿衣服,受寒所致;有的卻是深怕“一朝選在君王側”,從此關入空曠幽深的宮中,心生恐懼;也有的是往好處去想,能夠指配給那家王公的子弟,興奮得不能自已;而更多的只是從未經過這樣的場面,想到天顏咫只,唯恐失儀,緊張得不住哆嗦。
從天不亮就到神武門前來報到,直到近午時分,還沒有“引看”的訊息,彼此都在詢問:“到底什麼時候看哪?”
“快了,快了!”戶部的官員這樣安慰著她們,其實他亦沒有把握,“反正今天一定會看,而且一定看完。”他只能這樣說。
旗下的女孩子雖是大腳,但穿著“花盆底”,就靠腳掌中心那一小塊著力之處,站上幾個時辰,這份罪也不是好受的。這時候就是宮內有熟人的好了,引到僻處,找個地方坐著休息,然而那只是少數,大多數的只有硬挺著,有那脾氣不好的,口中便發怨言,父兄勸慰呵止,到處嘈嘈切切,愁眉苦眼,把三年一次的“喜事”,搞得令人惻然不歡。
秀女初選不是一個個挑,十個一排,由戶部官員帶領著向上行禮。如果看不上眼,便什麼話也沒有,秀女們連太后皇帝的臉都還沒有看清楚,就被“刷”了下來。
這樣的挑選,有名無實,縱使貌豔如花,但含苞初放,十分顏色只露得七分。天寒地凍,翠袖單寒,神情瑟縮,要減去一分,乍對天顏,舉止僵硬畏怯,失卻天然風致,再要減去一分,而殿廷深遠,猶如霧裡看花,剩下的五分顏色,又得打個折扣,所以匆匆一顧,了無當意。只見寫著秀女姓名年籍、父兄姓名的綠頭籤,一塊一塊,盡往安德海所捧著的銀盤裡撂。
坐在上面的皇帝,初經其事,彷彿目迷五色,茫然不能所辨。就算能夠辨別,也不能有所主張,他的入座只為引見臣工,完成儀注而已。主持挑選的是兩宮太后,東邊的那一位,倒想放出眼光來挑,但心思太慢,覺得那一個不錯,想再看一看時,人已經過去了。她又不肯隨意留下“牌子”,因為一留牌子,就等於留下人來聽候複選。雖說秀女赴選,戶部照例發給車價飯食銀兩,其實不過有此名目,決不夠用,京裡的開銷大,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賠累,慈安太后於心不忍,所以沒有幾分把握,總是撂牌子放了過去。
慈禧太后卻有些神思不屬,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