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請懿旨,把他先行革職拿交刑部治罪。”
“也不必這麼嚴厲。把事情弄清楚了,讓普天下都明白,如今究竟是誰當皇帝,將來又是該誰當皇帝,這才是頂頂要緊的事。”慈禧太后接著又說:“我倒問你,你看吳大澂的議論,錯在那兒?”
“不但錯,簡直荒謬絕倫。”皇帝答道:“高宗純皇帝的本意,興獻王已經下世,尊為皇帝,加上徽稱,不過是一個虛的名號,無害實際。如果明世宗入承大統,而興獻王在世,純皇帝一定不會發這麼一個議論。”
“對了!”慈禧太后點點頭:“吳大澂的意思,要大家會議醇王的稱號禮節。我就想不明白了,已經是親王了,還能改個什麼稱號,真的當太上皇帝?那一來,該不該挪到寧壽宮來住?我呢,莫非還要三跪九叩朝見他?”
這話其實是無須說的,而慈禧太后居然說了出口。雖是絕無可能的假設之詞,聽來依然刺耳驚心,皇帝不由得就跪下了。
“那是萬萬不會有的事。吳大澂太可惡了,說這麼荒唐的話,非重重治他的罪不可。”
皇帝是這樣憤慨的神色,慈禧太后當然覺得滿意,卻還有些不放心,因為她很有自知之明,皇帝對自己一直是畏憚多於敬愛。這時候看來很著急,過後想想,或許會覺得吳大澂的話,不無可取。總要讓他知道,這件事鐵案如山,醇王不管生前死後,永遠是親王的封號,才能讓皇帝真正死了那條心。
這樣想停當了,她和顏悅色地說:“你起來。我知道你很明白事理。不過,當初為了你的繼統,鬧成極大的風波,甚至還有人不明不白送了命,只怕你未必知道。”
這是指光緒五年穆宗大葬,吏部主事吳可讀奉派赴惠陵襄禮,事畢在薊州三義廟,服毒畢命,作為尸諫,遺疏請為穆宗立後一事。那時皇帝只得九歲,彷彿記得慈安太后一再讚歎:“吳可讀是忠臣!”而慈禧太后卻說:“書呆子可憐!”除此以外就不甚瞭然了。
此時聽慈禧太后提到,便即答道:“當時吳可讀有個摺子,兒子還不曾讀過,倒要找出來看一看。”
“原來你還不曾看過這個摺子?”慈禧太后訝然地:“毓慶宮的師傅們,竟不曾提過這件事?”
“沒有。”
“那就奇怪了!這樣的大事,師傅們怎麼不說?”慈禧太后隨即喊一聲:“來人!”
進來的是李蓮英,他一直侍候在窗外,約略聽知其事,卻必須裝作不知道,哈著腰靜等示下。
“你記得不記得,光緒五年,吳可讀那一案,有好些奏摺,該抄一份存在毓慶宮,都交給誰了?”
“敬事房記了檔的,一查就明白。”
“快去查!查清楚了,把原件取來。”
“是!”
等李蓮英一走,慈禧太后便又問:“本朝的家法,不立太子,你總知道?”
“是!”
“所以吳可讀說要給穆宗立後,其中便有好些難處。吳可讀奏請將來大統仍歸承繼穆宗的嗣子繼承,就等於先立了太子,豈不是違背家法?”
“是。”
“現在我又要問你了,你知道天下是誰的天下?”
問到這話,過於鄭重,皇帝便又跪了下來。他不敢答說“是我的天下”,想了想答道:“是太祖皇帝一脈相傳,先帝留下來的天下。”
這話不算錯,但慈禧太后覺得語意含混,皇帝還是沒有認清楚他自己的地位,隨即正色說道:“天下是大清朝的天下,一脈相傳,到了你手裡,是你的天下,將來也必是你兒子的天下,這是一定的。可有一層,你得把‘一脈相傳’四個字好好兒想一想,本來是傳不到你手裡的,你是代管大清朝的天下,將來一脈相傳,仍舊要歸穆宗這一支。你懂了吧?”
皇帝細想一想,明白而不明白,所謂仍舊要歸穆宗這一支,是將來將自己的親子繼承穆宗為嗣子,接承大統這是明白的。然而嗣皇帝稱穆宗,自是“皇考”,那麼對自己呢?作何稱呼?這就不明白了。
眼前只能就已明白的回答:“將來皇額娘得了孫子,挑一個好的繼承先帝為子,接承大統。”
“對了,正就是這個意思。”慈禧太后說道,“將來繼承大統的那一個,自然是兼祧,不能讓你沒有好兒子。”
“是!”皇帝磕一個頭,“謝皇額娘成全的恩德。”
“這話也還早。”慈禧太后沉吟著,彷彿有句話想說而又覺得礙口似的。
“快起來。”
慈禧太后俯下身子,伸出手去,做個親自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