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牆外,看見她們遊戲,正自看得出神,猛地看見她們一個個都是怒目相向,厲聲責問著,六隻星眼的視線,不約而同地一齊向他的臉注視著,他可是又羞又怕,停了半晌答道:“對不住,我因為迷失路途,想來請姐姐們指點我出去。”
內一個丫頭笑道:“迷路只有陌上山裡,可以迷路,從沒聽過迷到人家園裡來的。”他急道:“我要是在山裡陌上,反倒沒有迷過路;可是你們園裡,我進來的時候,倒不曉得是個家園;後來看見有了許多的荼蘼架子,才知道是家園。我原曉得家園裡外人不能任意遊玩的,所以我忙要回去,誰知轉了好久,竟轉不出去了。千萬請姐姐們方便指個路。”
那撲蝶的小丫頭笑問道:“那個高鼻子的漢子,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們,馬上將你送出去。”他連忙道:“我姓劉名秀,字文叔,我家就住在這北邊舂陵白水村。”
話還未了,那個穿紅綃的笑道:“這個痴丫頭真好老臉,好端端的問人的名姓做什麼,敢是要和他做親不成?”那個撲蝶的小丫頭聽了這話,登時羞得滿面通紅,低著粉頸,只是吃吃地憨笑。
那穿月白的向她說道:“明姐,你去問問那個漢子。”她連忙答道:“他方才不是說過迷路的嗎,又去問他做什麼呢?
你出園引他出去吧!“那穿月白的笑道:”你既然會說,你何不去引他出去呢?“明兒笑道:”我又不認得他,怪難為情的,教我怎樣送法呢。雪妹,還是你送他出去吧!“雪兒笑道:”誰願意去,你自己不去,又何苦來派別人呢?依我說,不如叫碧兒送他出去吧!“明兒笑道:”正是正是。我倒忘記了她了,叫她去一定是肯去的。“忙向撲蝶的笑道:”碧妹!你送那高鼻子出去吧!“碧兒笑道:”怎麼送法?“明兒道:”你個痴丫頭,真個死纏不清,年紀長得這麼大了,難道送人都不會送嗎?“碧兒急道:”你們又不說明白,教我將他送到哪裡去呢?“雪兒道:”啐!誰和你纏不清,你不送就是了,扯你孃的什麼淡!馬上回去,明姐把你告訴小姐,少不得又要打得個爛羊頭。“碧兒急得滿臉緋紅,幾乎要哭了出來,停了一會子,說道:”你們只是擺在自己的肚皮裡,又不來告訴我,教我怎樣送法?還說我不肯呢。“她說著,便向劉文叔問道:”那個高鼻子,你是到哪裡去的?“劉文叔忙道:”我是要回到白水村去,你如肯送我出去,我就感激不盡了。“
碧兒聽了這話,便對她們哭道:“好姐姐,請你們送他去罷!我實在不知什麼白水村黑水村在哪裡。”雪兒笑道:“呸!不送就不送,哭的什麼?誰又教你送他到白水村去呢,不過叫你將他引出花園就完事了。”碧兒聽了這話,忙拭淚笑道:“我曉得了,去送去送!”
她便動身向北面走來,剛走了幾步,猛可裡聽得嬌滴滴的一聲呼喚道:“碧兒!”她連忙止住腳步,迴轉身來,對她們說道:“姐姐們聽見麼?這可不能再怪我不送那個高鼻子了。
現在我要到小姐那裡去了。“她說著,便順著花徑彎彎曲曲的向東南角一座兩間的小書齋裡走去。
劉文叔在牆外聽見碧兒肯送他出去,心中自是歡喜。猛聽得有人將她喚去,他卻將一塊石頭依舊壓在心上,料想這雪兒、明兒一定是不肯送他出去的。沒奈何打起精神,等碧兒再來,好送出去。他想到這裡,那兩隻眼睛不知不覺地將碧兒一直送到書齋裡。
她進去了一會子,北邊一扇窗子,忽然有人推開。他便留神望去,只見視窗立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打扮得和天仙一樣,更有那整齊的龐兒,淡淡的蛾眉,掩覆著一雙星眼,鼻倚瓊瑤,齒排貝玉,說不盡千般嬌豔,萬種風流,把個劉文叔只看得眼花繚亂,嘌口難言。禁不住暗自喝采道:“好一個絕色的女子!有生以來,還是第一遭兒看見這樣的美人。只可恨近在咫尺,不能夠前去和她談敘談敘,一見芳澤,不知哪一位有福的朋友,能夠消受如此仙姿。”
他正自胡思亂想的時候,瞥見她的身旁,又現出一個人來,他仔細一看,卻就是剛才的碧兒。但見她和那個女子向自己指指點的說個不停。
劉文叔也曉得是說自己的,無奈只是一句不能聽見,只好痴呆呆地望著她們。只見碧兒說了一陣,她閃著星眼,向自己望了一眼,這時窗門突然閉起,他怔怔的如有所失。
片晌,只見那碧兒跑了出來,對她們說道:“明姐,小姐教你送那個高鼻子出去呢。”
明兒笑道:“這可不是該應,偏偏就教著我,倒便宜了這痴貨了。”她說罷,立起來,向劉文叔道:“你那漢子,你先轉到後門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