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在兵法上,你無疑勝我幾分。否則,師父也不會把你舉薦給大御所。”
“哈哈,你以為只是兵法上的緣故?不只如此,是這裡的問題。”又右衛門騰出一隻手,指指自己的胸膛,道,“怎的,膽怯了?若不拿出鬥志來,刀便不是刀。”
信十郎臉色蒼白,表情僵硬,搖了搖頭,“我不會主動出手。既然是心的問題,我就更不能出手了。石舟齋之劍的極致,乃是不殺。”
“哦?”
“若主動出擊,豈不成了不明道義的亂世殺人之刀?犯了這一戒條,就算到了那個世間,我也定被師父逐出門牆。且放馬過來。”
“哦。”又右衛門吐了一口氣,“你很聰明啊,信十郎!”
“不錯,我只能採取守勢,雖然還未達到‘無刀’的境界,但估計還能接住幾招,這點功夫我還是有的。”
“哈哈!”又右衛門又一次大聲笑道,“我已向你挑明瞭大事,你卻二話不說就斷然拒絕,我才迫不得已取你性命。哼,你們六人圍住了我,卻又不願主動殺過來,究竟是何居心?”
“這全出於師父的訓誡。況且,你起殺心於先,我自救於後……”
就在這一瞬,又右衛門撥開右側年輕人的槍頭,猛地躍至庭前。
“勿追!”信十郎大喝一聲。
又右衛門背對芍藥花,刀指著信十郎,“信十郎,你這蠢貨,居然搬出先父來鈍化我的鬥志!”
“此言差矣,蟲蟻尚且貪生,信十郎不過求得一命……”
“住嘴!你明白我的弱點,哼!還說什麼不殺乃是先父境界……好,今日且放過你。你這樣的把戲能騙得了世人?告辭!”
“休要追!”信十郎再次攔住了眾人,“如風一般來的客人,就讓他再如風一樣去吧。”
從奧原的宅邸逃出之後,柳生又右衛門宗矩取道上野官道。就這樣步行著去,還是從何處尋得馬匹?總之,他不欲再返回了。往前走了一段,宗矩爬上一個高坡,這才回過頭來。山間小路曲曲折折,掩映在層層綠葉之中,奧原的村落已看不分明瞭。
“唉,信十郎……”又右衛門忽唸叨了一句,不知為何,平時鮮有恐懼的他,竟也小心翼翼地環視一眼四周。已沒有閒暇去取斗笠了。烈日射在頭頂,一隻蠅虻總在鬢邊嗡嗡地糾纏不休。又右衛門心不在焉將其驅走,他眼裡竟忽然落下一滴淚來。
信十郎已經明確地說了,他會為師父的榮譽而死,又右衛門則將其理解為“答應進城”。
信十郎有他自己的難處,他根本無法公開答應。因為用不了數日,柳生又右衛門現身奧原村,恐怕就會傳遍天下,他為何會前來拜訪,原因不言自明。為了應對傳言,信十郎才未為他準備酒飯,而是為他上了一桌刀槍之宴。柳生又右衛門只得把一直使用的斗笠留在那裡,巧妙離去。
二人之間的默契,信十郎之兄弟和兒子皆未察覺,若非如此,他怎能進得了大坂城?即使入了城,也定會被人敬而遠之,斷無法接近秀賴。可是,戰事之後,信十郎還能返回故里嗎?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坂崎出羽守的到來,也為此次可悲的較量增色不少。坂崎勸了,柳生也出面了,奧原豐政仍斷然拒絕各方誘惑,甚至以白刃相逐將軍幕賓……
“請原諒,信十郎……”又右衛門義唸叨了一遍,然後朝奧原家的方向輕輕合起雙掌,“太平之神似還需要一些供品。我不會讓你白白失了性命。”說著,不安忽然湧上又右衛門心頭。坂崎出羽在事後聽到這些,會不會看出破綻?但現在實無法再返回取其性命。此事就放在以後,再作打算吧。
轉過頭,又右衛門不再眷戀身後。在綠葉的波濤之中,他朝著上野方向疾步而去……
第八章 鍾銘風波
慶長十九年,京都。
不知從何時起,人們把大佛殿的開光法事說成已故太閣十七週年祭。算起來,此年的八月十八確正是秀吉公第十七個忌日。世人回想起秀吉第七個忌日時的盛況,遂對此次也充滿憧憬:連秀吉公第七個忌日都舉行得那般盛大隆重,此次的忌日,定是前所未見的盛典……
其實,在這期待背後,亦隱藏著莫大的不安。直到大梵鍾鑄成之後,這種不安方稍稍緩解。一時震動天下的洋教風波,亦漸次從百姓記憶中遠去。當大久保忠鄰前來搗毀教堂,大肆拘捕抗令之人時,人們恐懼之極,以為天下就要陷入大亂。可事後,人們竟發現一切如常。大鐘樓建起來了,那座眾議紛紛的大梵鍾也運到了鐘樓旁邊。為了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