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也看到了,此處距離大坂城只二十七八町遠。因此,只要把城圍個水洩不通,必破無疑。”
秀忠一邊說一邊請家康坐下,家康簡直哭笑不得。看來,這如此謹慎的策謀,必是出自藤堂高虎之口,因侍立於秀忠身側的高虎,眼神甚是得意。
“誰在最前邊?”家康就座。
“讓三十騎火槍手守候,以防萬一。”高虎代秀忠答道。
“火槍手?真是細緻周到。”家康讓秀忠也坐下,舉首望著高高聳立於眼前的大坂城天守閣。它直衝雲霄,已故太閣洪亮的聲音似隱隱從中傳出。
“從此處望去,大坂城也變成了一座無甚特別的小城。”秀忠昂然道,“區區一座小城,若不能輕易拿下,必會損害幕府威信。全軍士氣高漲,幾欲吞下敵人。因此,孩兒以為,應從一處突破,然後立即轉入總攻,一舉蕩平大坂!”
家康並不理秀忠,單是對其旁的利勝道:“看來,我們的位置比預想的突前。”
“是。已經好久未打仗了,大家自然精神百倍,興奮不已。”
“這無甚不好。可是,敵人的守備似比我們預想的要牢靠。嘿,我和將軍的意見截然相反。”
“父親的意思……”秀忠驚道。
“將軍的意見雖也大有道理,可大坂畢竟乃已故太閣傾其所有築建。即使突破外城,其內溝寬水深,城高牆厚,本城更是牢不可破。看來,這次是要打持久之戰了。”
“持久之戰?”秀忠深感意外,立刻道,“這可不像父親的話啊。如此嚴冬季節,一旦僵持下去,不僅會長敵人志氣,還會打擊我方好不容易鼓起來計程車氣。孩兒以為,應趁熱打鐵。”
“我所說的持久之戰和將軍想的持久之戰,可有些不一樣。”
“有何不同?”
“天寒地凍,人的身子自然僵硬。可若我們沉下氣來,一點一點構築工事,然後躲進護壘,這樣一來,嚴寒就不成問題了。”
“這麼說……就無所作為?”
“也不是。乃是作好打持久之戰的準備,在城外構築反擊的工事。這樣一來,我們就得忙起來了……”
秀忠使勁眨著眼,欲言又止。良久他方明白,父親定早有考慮。“將軍啊,天下一旦太平,世人就很難知些戰場滋味了。”
“父親說的是。
“因此,要趁著各地軍隊好不容易集中起來的機會,好生教教他們,讓他們知,仗的打法多種多樣。”
“是……”
“既有搶功的仗,也有力戒驕躁盲目、把傷亡減到最少的仗。”
“是。”
“如僅僅花費一點代價就可以結束戰鬥,卻硬要盲目強攻,讓多人白白喪命,那就有悖天意。不戰而屈人之兵,善戰者也。所以,我說這場戰事中井無強攻的必要。”
“……”
“最好是在各要塞構築工事,切斷城內外交通,先把城池團團困住。你暫且退到伏見歇息,我也到河內或大和一帶去打打獵。何樂而不為?”言罷,家康再一次把目光移向被無數壕溝和河流包圍的大坂城,道:“就算他們堅持得住,也拖不過夏天。我們要把他們圍起來,在這裡過年。好,好主意!”他自言自語,滿眼祥和。
秀忠瞪大眼,不語。雖然尚未弄清父親究竟在想什麼,但他心裡極其不滿。他並不認為敵人已頑強到了非構築封鎖工事就無法拿下的地步。相反,他認為,若現在一鼓作氣發起總攻,不幾日就可解決戰鬥。父親究竟在想什麼?難道父親在等待著城內主動前來請降?
秀忠一臉不滿,沉默。家康遂對本多正通道:“佐渡,將軍似乎認為,只有一口氣攻下大坂,才可展示幕府威儀,你說呢?”
“這……”
“我卻不這般認為。不信就在此時激戰一場看看。唉,必會生靈塗炭,無數難民擠滿大街小巷。此城破壞容易,重建可就難了,不知要使多少銀子啊。仗是勝了,但若讓百姓嚐盡苦頭,卻非身為上位者最好的德行。勢均力敵的戰事另當別論,現在乃是一場只要假以時日,就必然等來勝利的戰爭。你替我勸勸將軍,讓他明白此中真意。”
本多正信心裡一驚。秀忠幾乎從不忤逆家康,可這話若讓不明就裡的人聽了,總覺得已是嚴厲的斥責。
果然,秀忠神情嚴肅地抬起頭,“既然父親是這個意思,秀忠還能有何異議?秀忠只想趁著將士熱情高漲,將敵人一舉蕩平……”
“且等,將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