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老爺這般吩咐了,疏忽不得。我們趕緊把酒搬完。”
所有人似乎都堅信可以入城,個個深信不疑。
大助返回正屋的走廊,獨自坐下思量。戰事一起,便妻離子散,人卻依然要拋卻平靜生活,跳入火炕,是何等可笑啊!用高野山僧侶的話說,父親是不是太固執了?他就算待在此地,也比尋常百姓日子好過:生活富足,吃喝不愁,人羨人慕。可父親似終希望有名揚天下的榮耀,但因此把一族老小都賭進去,不知值也不值。大助不解。即使不去大坂,父親也可在信濃做個十萬石的大名,可他將這種機會一腳踢開,為了五十萬石而入危城。十萬石和五十萬石,二者之差真有那麼大?知足常樂,這是父親常告誡自己的話。看來父親終不能知足,想繼承祖父的執著,可是,四野圍如天網,他如何能插翅飛向大坂?
正在大助心念百轉的時候,荒川熊藏和別府若狹汗流浹背,扛著拴馬用的圓木進了院子……
第十三章 金蟬脫殼
設於大和五條外的松倉豐後守重正的大帳內,松倉早已令人備了圍棋,每日和近臣手談。
“縱然真田有孔明的奇略,料也無法飛過這五條。”儘管是閒聊,但重正還是不時嘆息,“唉,此人真可惜了。”有時,他亦會評點:“恐怕左衛門佐終比我想得深遠。”
“為何這般說?”
“人啊,終不能都如大御所那般一心向往太平。左衛門佐只恐……想來個釜底抽薪。”
這等話,並非誰都能明白,唯松倉豐後守近日經常唸叨。他會這般想,是因他已看到,豐臣氏的人已完全被時勢所棄,但他們必會在某時某地垂死掙扎一番。若能將他們集於一處徹底清掃,大坂之亂恐亦是蒼生之福。於其他地方,絕不能把他們齊齊集結。
那些身居高官顯位的武將,儘管不入大坂,但似還沒忘“義理”二字。
據說安藝的福島正則聲稱“為豐臣氏盡忠”,向大坂城送去了三萬石來;肥後的加藤之子以為大佛供養齋來為由,獻錢獻糧;筑前的黑田長政也以十七週年忌的名義,拿出若干糧米。
米可以獻,兵卻不能出,這亦是無奈的好意。可是,唯有最當明白此理的真田左衛門佐一人,卻偏偏頑固地聲稱要入城,與幕府決一死戰。決戰卻非讓豐臣氏敗亡,而於將好戰之人清掃得差不多的時候講和。能夠下出這樣一手好棋的人,天下恐只有左衛門佐一人。如此一來,他一片苦心,則乃暗暗為大御所割瘤去毒,真所謂釜底抽薪。
每每想到這些,豐後守總是拼命把這種妄想驅走。幸村縱然真有此深謀遠慮,但能否為他放行,卻是問題。奉大御所之命守候於此的豐後守,已揚言絕不放幸村過去,而幸村亦宜稱定要離去。如此一來,豐後守與幸村皆毫無退路。
從初五展起,放出去的暗探就陸續向豐後守送來訊息。
最先來的訊息,為幸村接連兩天都在吉野川捕魚。
“花費兩天的時日,看來他真的很是用心啊。”
豐後守低頭沉思起來,探馬也以堅信不移的口氣答道:“初五宴請的人頗多,五七條鯉魚絕對不夠,才花了兩天時日捕撈。”
“有多少人?”
“怕有兩三百人。幸村想把四鄰都請去。”
“有理,我們的人數,他很清楚啊。”
“是。設若招待二百五十人,加上家中諸人,合起來當近三百五十人。他已有三十餘支火槍,再加上從各地陸續趕來的亡命之徒,適當分配,即可成軍。”
“不用擔心此事。我們亦是久經戰陣,他若敢胡來,必打他個落花流水。總之,你且回去,繼續嚴密監視。”
被派到橋本一帶的加賀人,他的訊息比前訊詳細多了:“從幸村搬的酒、在橋本買的乾魚和這兩日捕到的鯉魚數量來看,宴請之人估計有二百之多。酒宴許從未時前開始,直持續到夜裡。若有豪飲者,怕要到深夜。
“哦。”
“今晨,在下飛馬出橋本時,左衛門佐特意穿上袴服,說都是常來常往的近鄰,當用心招待才不失禮儀,還吩咐讓斟酒的年輕侍者也要注意穿著。”
“哦,這麼說,他並未有把召集起來的人全帶走的跡象?”
“是。他近來練劍都是和家臣一起,所請之人都是農夫,即使常出去,也只會束縛手腳。”
“初六收拾妥當,初七啟程,是這個意思?”
“正是。此說他老早就公開了,小人總覺著有些可疑。”
“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