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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外護城河的填埋,讓城內議論紛紛,已是慶長二十年新年過後之事。

負責填埋的乃是松平下總守忠明、本多忠勝之子忠政、本多家另一分支康紀三人,都是地道的譜代大名,他們帶著何等的敵意和反感來做此事,可想而知。何況還有被稱作德川家康懷劍的親信本多正純、成瀨正成、安藤直次三人,總不陰不陽在背後看著。這三人對家康“以天為對手”的想法有著清醒的認識。“若都像大御所那樣成為普渡眾生的神佛,倒也罷了,可聚集到大坂的卻都是些吃人的狼。”因此,必須趁著群狼沉醉於議和成功,把該填的全部填掉,這才是他們真正的心事。

在德川家譜代大名的眼裡,議和成功前後,浪人內部已大為混亂。真田幸村、後藤基次等人始終積極催促秀賴一戰,可是自從那震天的大炮轟擊之後,城內大多數人眼看著失去了戰意。他們怕都預感到了最終的結局,大多叫囂一通,便偃旗息鼓了。

議和之後,接下來當然是解散浪人。可是,在解散之前,豐臣氏定會支付相當的佣金,眾浪人就可滿載而歸。對浪人來說,是“消遣消遣守城的鬱悶”,這種想法真切地表現出這群烏合之眾的可悲:早知議和,就根本犯不著拼命作戰,使性命犯險了,可早早拿了錢到城外逍遙去。他們本來就過慣了流浪生活,一旦惰性重生,立時士氣大喪。

浪人被賜了酒宴,又領了些銀子,便爭先恐後出到城外。歲末的大坂頓時呈現出一派熱鬧景象。

德川人則完全看透:喝得爛醉的浪人在妓院酒樓玩夠後回來,護城河和護城已不見了蹤影。如此一來,他們也就對這城斷了念頭,這對大坂也大為有利。眾人一面如此商議,一面加緊填埋。可浪人腰包裡的那點錢立刻就見了底。一旦沒了錢,他們的酒立時就醒了,又開始計算。當他們晃著腦袋冥思苦想時,大坂城已面目全非了……

“這究竟是怎回事?和約上不是說,只填埋外護城河嗎?”最先發出質疑的,是仙石宗也的家臣井上某。

“是啊,他們違約了!一旦所有的護城河都被填埋,到了緊急關頭,這城還怎麼守?不能打仗,我等怎能盡職盡責?”井上某先是把這些話傳到了仙石宗也耳內,宗也又於二十八日晨稟報大野治長。

“大野大人公務繁忙,恐怕還不知此事。關東聲稱填埋外護城河,但如今連內護城河也給填上了。大人可知此事?”

治長當然不可能不知。但他卻裝作剛剛知情,佯急派使者到松平忠明等處去詰問:“議和時的約定,是隻拆除外城,怎的連內城都拆了?”

忠明便詢問與他共事的伊勢桑名十萬石的本多忠政。忠政答道:“這是大御所的命令。大御所吩咐填埋總城濠。所謂的總城濠,不用說,自是指所有城濠,當然不分內外。”

此前,忠政、忠明與康紀恐已與本多正純商量過此事,此刻方有這種回覆。聽到回覆,大野治長沉默了兩三日。

但在此期間,填埋仍在進行。這些事實足以證明,拆除外城、填埋護城河,乃是大坂一方在議和前根據澱夫人的想法主動提出來的,只是浪人對此根本不知。明石丹後、後藤右兵衛、毛利豐前、生駒正純等人隨後陸續訴起苦來。

未久,大野治長又派去了第二位使者,不過這次不是到三奉行赴,而是直接去拜謁本多正純。去時正值過年,本多正純讓使者吃了閉門羹。其實,關於拆除城郭一事,正純一開始便甚是強硬。

治長把因不安而欲生亂的浪人叫到面前,“本多上野乃是如此這般說的,定是奉行們聽錯了,他會立刻讓他們停止。”然後,他才把浪人的近況桌告澱夫人,讓澱夫人出面阻止內護城河的填埋。

但熱火朝天的填埋豈能就此中止?儘管溝河悉數填平,可江戶與大坂之間橫亙的另一道看不見的“壕溝”卻越來越深……

城內又頻頻傳出兩個令浪人激憤的流言。其一說,反正大坂已無力養活十萬浪人,填埋城濠便算是關東的慈悲,這刺痛了浪人亂心。無法養活浪人,議和分明是在明知這種情況的前提下締結的。透過填埋護城河,儘早把事實告訴浪人——已無力再戰,亦是為了豐臣氏日後著想。大坂已不需浪人,浪人還賴在此地做甚?

另一個流言,則是變本加厲的惡意中傷,說議和的原因不為別的,只在於浪人已喪失了戰意。天下浪人本以為豐臣氏財大氣粗,才彙集而來。可是,由於重建大佛殿、重修諸寺社等,豐臣金庫早已告罄。浪人們一得知這些,立時心灰意冷。臘月二十一,真田幸村、後藤基次打算強行發動夜襲時,幾無一人願意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