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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他就是陳勉。

14

“他是你叔叔。”媽媽說。

“我、不、信。”我一字一字回覆。牙齒咯咯響,僵硬得好像石頭碰石頭。與其說不信,未若說信了。

“你曾跟媽媽說第一次見他就覺得熟悉。”

“……”

“你熟悉只是因為有血緣。”

“不是,我熟悉,只是因為我喜歡!”我拒絕別人給我下結論,“外公跟他做過DNA測試嗎?外公說過他有什麼特徵嗎?他怎麼就一定是晨勉,而不會是另一個人?陳正東後來沒有嫁娶嗎?就算不結婚,他沒有偷過情跟外公一樣有一個果子?父親母親連養父都不在了,誰來證明他的身世。就你一句話嗎?”我機關槍一樣掃射,實際上非常無力。

媽媽平靜道:“外公跟我說過陳正東沒有生育能力,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娶不到老婆,並且願意收養一個孩子當親生的養。他一直不敢跟晨勉說真相,就是惟恐自己那份天倫享受不到。當然DNA沒法檢測了,證人也都不在了,別的可能也未嘗沒有。可你們就這樣以身試那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

我不敢。我望著媽媽,第一次覺得愛這個詞彙原來很軟弱。它可以瞬間摧折。

我心頭五味雜陳,但是最清晰的一味屬於“同情”。我同情陳勉。雖然同情是他頂憎厭的一個詞彙。他好不容易對人世建立了一點信念,此刻又要淪為虛無。

“我以前的日子,活著不過是填完人生。可是現在,我有了你,有了期待。”我記得他對我說過。那麼以後呢?媽媽講的那個故事勢必會無情地破滅他對人世的唯一念想。

念至此,我拉住媽媽的手,急急說,“媽,你跟他說了嗎?我跟他有血緣的事?他當時怎麼反應?”

媽媽虛弱地搖頭,“沒有。我只揭他老底,辱罵他,說他在做夢。”

我的心好像從高空墜落到地上,稍微地停頓了下。

媽媽側身看窗外。玻璃上沉澱著屋內的情景:橙色的燈火,錯落的人。遠遠的,如隔另一世界。媽媽嘆口氣,說:“我這樣做,不只是體恤他,也是不敢面對他。怕他恨我,恨我父親,恨這個社會。恨是最危險的一種情緒。現在他不過是怨。怨自己,怨出生,怨命運。我希望不久後,他能認命。”

我以前一直以為所謂悲劇就是讓人落幾顆眼淚的,不是生離就是死別,現在才感受到真正的悲劇,是自己無法把握自己,連把握一下都是多餘。

陳勉今天在電話裡跟我說,他會努力的,讓媽媽滿意,給我幸福體面的生活,他哪裡曉得就算他成為世界最頂尖的人,也無濟於事。命運早就埋伏好了陷阱,而送他入陷阱的那個人是他最在乎的女子。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樣,我恨不得讓自己消滅,讓自己從未認識他。

按照媽媽的教導,我必須移情別戀。越早越好,讓他死了這條心,然後在灰燼上慢慢再長出希望的小芽,或許,他能夠就此收穫另一份人生。

我不知道,在我扼殺他之後,他還能不能再生希望。媽媽說:能。人是有韌性的。我說,那你為什麼不嫁呢?媽媽啞了口。 txt小說上傳分享

錦年(14)

轉頭又對我說:“媽媽情況跟他不一樣。媽媽老了,他還年輕。你要愛他,就要他不愛你。你要磨滅他的幻覺。”

這真是千古奇聞。我自問做不到。除非我不愛。

媽媽懊悔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讓你去看他了。我就是,不知道你怎麼會看上他?你喜歡他什麼?他有什麼好嗎?”

我不知道他有什麼好,我也不知道我看上人傢什麼了。喜歡就是喜歡了……那些青蔥歲月,必要刻畫下一生一世的承諾嗎?也未必。也許某天,我的青澀感情也會隨時間灰飛湮滅,可是,已經沒法去證實了。無論我愛,還是不愛,離開他、傷害他是唯一的事情,就像死亡一樣避不可免。我和他的感情就停頓在這一刻,退不了,進不得。我還要附加上永生的愧疚。

暑假剩下的日子,我出去遠足。一個城鎮一個城鎮走。等到重新見陳勉的時候,已經開學了。

這是陳勉第一次來學校找我。略有點侷促地站在宿舍樓前的梧桐下,手裡扛著一箱可愛多圓筒冰淇淋,如果推一把腳踏車,很像幼年時走街串巷吆喝“賣冰棒”的小販。正是黃昏時分,道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唯陳勉是固定的風景,也因此備受矚目。

陳勉看到我時,目內有了被解救的輕鬆。他疾走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