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上絲綢之路不是斷絕了嗎,怎麼還有漢地的商客往來河湟?
原來靖康之變後,宋朝的統治區域就只剩下了江南半壁,從長安、洛陽西去的陸上絲綢之路自然斷絕,事實上此前西夏的崛起,已經讓絲綢之路遭到了破壞,靖康之變只是給了它最後一擊。
於是南遷的宋人,便重點發展海上絲綢之路,廣州、泉州、臨安繼長安、洛陽之後成為了東西方交流新的起點,海船取代了駝隊,從東方的港口出發,經過千島萬國的南洋,盛產寶石的細蘭,棉花和胡椒的產地印度,直抵波斯灣、阿拉伯海、非洲大陸東部和紅海沿岸,再經過陸地上阿拉伯人的轉手貿易,從亞歷山大或者開羅進入地中海,抵達歐洲。
同樣經海上絲綢之路,許許多多的物產諸如印度的棉花胡椒,南洋的蘇木豆蔻,波斯的貓兒眼,也從這條海路來到中華。
但有一樣貨物,是難以透過海洋運來的:馬匹。
南洋和天竺都沒有什麼好馬,阿拉伯的大食良馬雖好,產地卻在海洋貿易線的最遠端,加上運輸成本和顛簸死亡,價格變得極其昂貴,根本不是各種開支極大的宋廷所能支付的,所以朝廷不得不在四川開通茶馬互市,商人們從棉州(今四川綿陽一帶)、松潘北上,用高原上必須的茶葉,換取朝廷與北方之敵作戰亟需的河湟馬。
張遂明就是茶馬互市的一位商人,受朝廷命令,為了國家亟需的馬匹奔走在蠻荒之地,不料突逢大變,蒙古人佔領這片地區之後,將他們抓起來,變成了奴隸。
幾十年前他隨父親離開四川的時候,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可現在他的鬚髮皆白,從四川出發的時候,蒙哥汗還在揮兵攻打重慶,前幾年卻傳來訊息,連宋朝行在臨安城都陷落了。
曾經,張遂明幻想有一位橫空出世的大英雄,領著大宋天兵收復河湟之地,也將自己從奴隸的處境解救出來,可直到父親含恨去世,直到自己從少年變成白髮老人,這也只是個幻想而已。
西寧偏僻,訊息十分閉塞,到數年前臨安陷落的訊息經過重重曲折傳遞到這裡,張遂明更是連幻想都放棄了。
“鐵頭拉風箱加點兒勁兒,沒吃飽怎的?”張遂明訓斥著兒子,這是他娶本地一個吐蕃奴隸女子生下的孩子,還有個女兒恩珠正在家中,和母親一塊編織著唐卡,預備獻給土司老爺,最好讓土司老爺開恩,收回今年冬天讓她去侍寢的命令
——儘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張遂明還是要盡最大的努力,他竭盡全力想鑄造一柄寶刀,加上女兒織成的唐卡去敬獻土司老爺,這樣總比讓女兒進火坑強得多吧!
“這樣做,有用嗎?土司老爺的心腸,可是比鐵還要冷硬呢!”鐵頭有些不滿的嘀咕著,在他看來,還不如冒死逃走呢。
忽然聽得叮噹一聲響,父親的鐵錘掉到了砧板上,蹲在地上抬眼看去,父親痴痴的看著遠處,嘴巴張大得可以吞下整個錘頭……
第595章 北極轉愁龍虎氣,西戎休縱犬羊群
西寧闔城上下已然驚慌失措。
城外出現的大軍。身軀包覆著明晃晃的鐵甲,手持長短不一的管狀武器,長管子上還插著寒光閃爍的匕首,不少人推著看上去和手持鐵管類似、卻粗大許多倍的鐵筒子,至少十來萬兵力全面展開,旌旗如雲、鋼甲勝雪,便是西寧城外那亙古不化的雪山,似乎也在充滿壓迫力的兵威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向那幅獵獵飛揚的金底蒼龍旗伏首稱臣。
這、這是哪兒來的軍隊?城牆外側那座小小的鐵匠鋪子裡,張遂明辛苦的撓著頭皮,猜度著這支鐵甲雄師的來歷:
是西域某個新近崛起的國家嗎?可就是花拉子模也被蒙古人滅亡很久了呀!
西夏的殘部乘勢而起了?若說党項人善於鍊鐵、鍛造兵器,鑌鐵刀劍和瘊子甲冠絕天下,倒和這支軍隊精良的武器盔甲有些相似,可要是西夏党項的餘部,為什麼城頭上那些党項族的老爺們如此惶急,連臉色都變做了煞白?
吐蕃?沒有喇嘛教的經幡;大金?少了猛安謀克的蒼狼旗……
張遂明少年時隨父親行走在川邊青海宋、金、元、大理、吐蕃各國各民族之間,可謂見聞廣博了,偏生眼前出現的這支鋼鐵勁旅,和過去記憶中的所有都不相同。
張鐵頭的眼睛一下子變得很亮很亮,他幾乎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嘶啞著嗓子問道:“既然党項、吐蕃、蒙古、西戎都不是。莫不、莫不是北伐的王師到了?”
年輕人自生下來就成為了吐蕃頭人的阿哈(奴隸),可以說受盡了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