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我們才知道,人家蘇聯,是個很小資的國家,什麼東西一弄,就很有味兒。你瞧,山楂樹下,兩男追一女,多美。我們集體戶隔壁也有果樹,一問老鄉,叫“臭李子樹”,就這,還能有什麼情調?
我們住的房子,是典型的土坯房,泥巴牆,草屋頂,棚頂和四壁用報紙糊了,就算有點兒現代氣息。我看過范文瀾先生的《中國通史》,知道在3000年前我們的老祖宗就住這樣的房子。住在新石器時代的房子裡,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感覺很奇異。
我們那時候年輕,相信進化論,相信明天會更好。總幻想有朝一日,能去莫斯科郊外晃悠一晚上,身邊還會有個冬妮亞式的姑娘陪著。30多年過去,這夢想才破滅了。知青一代,也老了,在KTV包房裡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摟在懷裡的,是三陪姑娘——差了十萬八千里。
男愁唱,女愁哭。我們是愁啊。四個女生,連其中的恐龍都不理我們。青春期,我們的冬妮亞在哪兒呢?環境這麼惡劣,少壯農民個個有要包二奶的架勢。我們自己的女生,我們既征服不了,也保護不了,這叫什麼事兒?要不是文革,女生怎麼會變成這樣,真是——他媽了個腿兒的!
鄉下的生活,漸漸無趣起來。剛來東甸子住在李裁縫家時,我們還有頑心,感覺上像是來這兒野遊,三五天就能回去。時間一長,知道這只是幻覺,回城還不知猴年馬月。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又沒有窈窕淑女好逑,簡直連動物都不如了。
我那時比同伴們多一點兒幸運。1968夏季的時候,百無聊賴,老龔曾慫踴我們幾個“戰友”,撬開校圖書館的窗戶,做過兩回竊書賊。戰果很不錯,共竊得艾蕪《南行記》、葉紫《豐收集》、瞿秋白《餓鄉紀程》等若干好書,開了一回眼界,知道了用漢語寫東西也是可以不枯燥的。文學的種子一發芽,心裡就多了一份依靠。那一年,上街亂逛時,在桂林路的馬路邊上,看見一老頭(可能沒我現在老)在擺書攤。我那時兩眼一抹黑,不知好賴,居然讓我淘到了繁體字本《艾青詩選》、瞿秋白譯《高爾基散文選》和一本捲了邊兒的老《譯文》。少壯派學者看到這兒,恐怕又該笑了——這算什麼東西?告訴你,60年代初的《譯文》雜誌,可不一般,曾經登過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插頁上是肯特的銅版畫。明白嗎?覆巢之下,還真就有個把完卵。我把這些寶貝金蛋都帶到鄉下來了,沒事兒就啃。
我的同伴,一般對這不感興趣。他們屬於與時俱進派,認為讀書沒用,如果讀文學書,就更是腦子進水了。除了老龔翻了翻我的寶貝,虛誇了兩句外,沒人待見我。
他們有他們的精神寄託——談女人。這個應該屬於正常,青春期,小鬍子蹭蹭地長,小棒棰也不大老實,女人就是生活中的好佐料。我們那時,一是對女生懷有神聖感,二是偏要在嘴上糟踐這些大傻妞兒。
那時候的小年輕太苦,沒有性教育,沒有情色文化,憋得滿臉都是小痘痘。貧下中農又一個勁兒的不領我們走正道。幹活兒湊到一塊兒,壯勞力專門講黃段子。性愛不叫性愛,叫配種,人畜不分。這後遺症實在太嚴重了,我這一輩子,凡過性生活,想的都是配種。真他媽了……算了,不多說了,免得誤導青年。
那時候我們戶,四個女生。第一美女是關美玲,眼含秋水,除了老龔有點兒希望外,別人不要想。第二美女是梁燕眉,含情脈脈,暫時待字閨中。於是小迷糊、李家軒和我,就朝她使上了勁兒。其餘的兩個,郝麗珍和曹鳳蘭,白給也不要。
落花有意,輪到梁燕眉做飯,我們仨都搶著挑水、抱柴火。可人家不領情,就當是革命友誼。日子一久,李家軒洩了氣,小迷糊有些恨恨,我呢,開始懷疑梁燕眉另有所愛。
一天晚上,我們幾個跑到公路上瞎遛躂,唱了八遍“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回來時就有點兒晚了。從女生窗戶底下過,見裡面好像在鋪被準備睡覺。大夥兒趕緊目不邪視,魚貫而過。小迷糊殿後,抵抗不住誘惑,八成是多看了兩眼。回到我們屋,只見他興奮異常,手拍炕沿,直說:“好啊,過癮啊。”
我們問:“怎麼著?”
他壓低聲音,說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我看見梁燕眉的吼房了!”
大夥一驚,隨即爆笑。李家軒說:“扯蛋,這怎麼可能?”
老龔說:“色迷心竅了吧你呀!”
小迷糊信誓旦旦:“沒看見我是犢子!梁燕眉在換衣服,一傢伙就把汗衫全脫了。”
大夥兒聽了,有點相信,老龔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