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且驚且喜、喚二人起來,急忙召人內室問道:“我兒如何回來,敢怕是萬歲開恩賜赦,放你父於二人回來麼?”
世蕃冷笑道:“至此光景,已是家破人亡,還做夢麼?那皇帝老兒,不念前時咱父子之功,只害苦了咱全家,豈肯又開恩。只是我不願去雷州衛受那充軍之苦,故與鴻兒私下逃回。”
嚴嵩聽罷大驚,呆愣半晌,搖頭嘆道:“孩幾忒是莽撞了。私下逃回,倘若被朝廷聞知,恐又要罪上加罪。”
世蕃仍冷笑道:“爹爹如何這般怕事?想那皇帝老兒,深居西內,便是朝中百官皆不見,我父子逃回,他如何知曉?”
嚴嵩沉吟片刻,只疑慮道:“便是皇上不知,只怕被那徐階老兒聞訊,於萬歲面前搬弄口舌,惹萬歲生怒,恐招滅門之禍!”
世蕃聽他這話,卻不畏懼,反仰天冷笑數聲道:“那徐階老兒有何懼?哼哼,只怕他自己腦袋,在肩膀上保不得幾日哩!”
嚴嵩驚道:“何出此言?”
嚴鴻欲說時,世蕃將他攔住,斤退身旁僕從,才低聲說道:“我聞聽那羅龍文,也未到戍所。先時逃到海上,串通倭寇,欲待機行事。如今又逃往徽州歙縣,正暗裡招集刺客,不日進京,當取那徐老兒與鄒應龍首級,以洩我餘恨!”
嚴嵩聽罷,只唬得跌坐在椅上,驚出一身冷汗,頓足說道:“不可,不可!兒誤我了!今幸聖恩寬大。
俾我善歸。便是你,贓款累累,不予重刑,但命謫戌,也未曾受一點苦楚。如今我父子保得性命平安,也可見皇上恩施於我了。他日聖心迴轉,返京復職,再享榮華,也未可知。我兒決不可莽撞行事,且是要三思而後行!“
世蕃哪裡聽得進半句,冷語相譏道:“爹爹敢怕是老糊塗了,如何只講夢話?想你我在朝中,結下無數冤家,權高勢重時,尚有人暗裡加害,如今落魄,人家正是個個稱心,只要投井下石,致你我於死地。便是皇上果真有意,也難抵眾口謗言。且朝中我親黨盡散,便是前時懋卿、萬採等人在時,煞費苦心,百般周旋,可使你我脫罪麼?如今坐個沒底的轎兒,休再做美夢!”
嚴嵩頓時語塞。偏是東山再起之心不死,又說道:“便如你所說,今日禍既臨身,只須潛忍等待。
似你這般行徑,與叛逆何異?況且今日朝廷,正眷重那徐老頭兒,倘若聞你有陰謀,不獨你我性命難保,恐嚴氏一族,也要滅盡了!“
世蕃只是要復仇,哪裡肯聽迸半句?嚴嵩無奈。
只聽之任之。
一日,有太祖第二十五子的六世孫伊王典英,因貪贓枉法,強搶民女官宅被劾,廢為庶人。其時嚴嵩得勢,便出萬金賄賂,求他周旋開脫。如今嚴嵩失勢,典英又令原差索還原金。嚴嵩屢屢不肯。
典英大怒,便遣多人打上門來,鬧事強行討還。行至半路,忽林中擁出一班綠林強盜,明火執杖,奪去金銀,竟送到嚴府中來。嚴嵩見眾多強盜,哪裡敢收受。世蕃笑道:“自家金銀,如何不收?”命將萬金留下。原來這班強盜,正是世蕃暗裡勾來。
世蕃串通強盜,掠奪下巨金,眼見無人舉發,賊膽益大,競招工匠四千人,於故里袁州,大治私第,建築樓閣亭臺;府中一班豪奴,先時見嚴嵩勢去,餘黨盡散,個個似洩氣的球兒,軟作一塌。如今眼見世蕃張狂,更勝前時,便仍挾相府餘威,凌厲官民,囂張起來。
這日有袁州推官郭柬巨,奉公出差,途經嚴嵩府第。但見赫赫華門前,車水馬龍,搬運磚瓦木料,百工忙碌,熱鬧非凡,場面之宏大,恰似帝家。
又見雜亂人群中,有三五僕役,身著狐襲貂袖,手裡提鞭拎棍,指指罵罵,在場監工,仍是頤指氣使,一呼百應的氣象。郭柬臣好生詫異,因問身旁隨役道:“這不是嚴相故第麼?”
隨役道:“正是!”
束臣心中疑惑,暗思忖道:“那嚴嵩如今已罷官為民,兒孫皆充軍發配,正是日暮途窮,舉家破散之際,如何又大興土木,興師動眾,威風更勝前時?人盡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或是如此?”
因是好奇,一邊想時,竟信步走入場地中來。
正自左顧右盼,看察景狀,不防近旁一人喝道:“監工重地,閒入不得擅自出入,快與我退下!”
柬臣的隨役,見他傲慢蠻橫,心下有氣,近前說道:“敢怕你不認得,我家主人,乃是本州推官。”
不說倒罷,這一說時,那人冷笑兩聲。瞪起眼睛喝道:“什麼推官不推官,叫你們滾時便滾!惹得爺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