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畫,一陣風似出來,滿臉賠笑,客氣無比,嘴上也便似抹了蜜,大叔大叔叫得脆甜,攙他人府來。一路嘻嘻說道:“大叔果是送來的那《清明上河圖》麼?”莫成道:“正是。”
湯裱褙道:“敢是恐相爺性急,這般快便送來?”
莫成嗯一聲時,再不言語。
湯裱褙歡喜不盡,自尋思道:“這傳世珍寶,相爺夢寐以求,如今我一紙偽書換他來,自是天大功勞!敢怕相爺一見此畫,笑得嘴似瓢兒,也足見俺老湯不是白吃乾飯的。如今有這大功,怕他日後不給俺些好處!”
這樣一想益發歡喜,一路走來,又為主子賣弄富貴,盡將府中景物指點與莫成看。
原來那嚴嵩並世蕃,自以為獨弄朝政,便是第二個皇帝,紙醉金迷,沉溺女色,猶嫌不夠,自思人主享天下之富,我也當極人間之樂!今天下者我之天下,此時不樂,更待何時?今宮殿雖壯麗顯敞,若無水軒樓榭,山光水色,當是無趣!
這般想時,遂於江浙召精工巧匠百人,詔有司供具木材,凡役夫數萬,大興土木,經歲而成。果是輝煌壯麗。但見瓊樓玉謝,軒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欄朱楣,互相連屬。更有金虯伏於棟下,玉獸蹲於戶旁日。又選良家女數千,歌伎、舞伎、戲伶若干班。終日絲竹鼎沸,夜夜歡悅不盡。
湯裱褙引莫成過園內,但見園內聚石為山,鑿池為湖,盡植天下奇花異草,放養人間珍禽異獸。把個莫成都得呆了,咋舌道:“這是人間住的麼?”
裱褙笑道:“敢怕真是人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哩。”
莫成嘆道:“我爺,修這景物,敢怕花的錢海了。要散與天下,伯是再沒窮人哩!”
裱褙只笑不語,自是得意。因心下高興,賞他臉面,帶莫成來見世蕃。原來世蕃自恃父威,終年不臨朝,只在女兒堆裡鬼混,脂粉香中取笑。日日設宴,夜夜尋歡。近日因有徽王載綸自南方雲遊歸來,私獻春丸與嚴嵩結交。世蕃得之,喜不自勝,便是白日,盡與嬌妾嘗試,雲雨尋歡。昏天黑日,竟不知日頭起落。
二人到廳前,欲待稟報,忽被小廝攔阻道:“公子與眾芳姬在廳內賞畫,概不準入。”
湯裱褙道:“不知甚畫,如此著重?便是連我也不肯麼?”
小廝搖頭笑道:“便是經歷,也不肯讓見。”
裱褙笑道:“妙,妙!我明白了!”
遂賞與莫成一錠銀兩,只自己將畫兒收好,送莫成去了。
你道世蕃得何珍畫,竟不肯使湯裱褙看上一眼,原來又是那真人載綸,託南方商人,為世蕃繪了二十七卷春圖,正應了那二十七姬妾之數。圖中所繪,皆自歡樂佛脫胎而來,盡為男女交媾淫樂之狀。果是天下第一淫,人間無故手。
世蕃這般縱淫,天下難尋。因此惱傷了世貞,遂創作小說《金瓶梅》,內中對世蕃盡情嘲弄,千載留下臭名·也是世蕃自取其禍。此後話不提。
且說那湯裱褙等到嚴嵩退朝,才將那《清明上河圖》給他奉上。那老賊見了此圖,只笑得嘴角扯到耳後,眼睛眯成一條線,忘形笑道:“妙哉!妙哉!此圖價值連城,實是罕世珍寶,同之相比,珠寶失色,金玉無輝。今日我得此圖,天下富貴,可得半矣!”
是日遂置酒席,又將那畫兒掛在廳壁,閤家飲酒賞畫,慶賀一夜。
過了幾日,正值嚴嵩生辰,又在園中大堂上鋪氈結綵,擺開大宴,邀請朝中文武官員,撥出府中女樂班及戲伶,又召來京中著名歌伎助興,正是要大大慶賀一場。是夜大堂之內,寶燭輝煌,鼓樂喧天,熱鬧異常。果真是天上豪華神仙府,人間富貴第一家。
因嚴嵩位居一品,叼封上公,值他生辰,朝中官員個個送禮慶賀。其中多有溜鬚舔痔之輩,為討他歡喜,親孃老子死了也不管,盡為他來賀喜慶壽,只把這個機會,看得似性命般重,又早為他搜尋盡天下珍玩異物來獻。本是豪華盛宴,更添奇珍異彩。
待各官到堂前,嚴嵩至階下迎接,相見禮畢。各自入席。上過頭湯,戲子獻演,真個熱鬧非凡。先由家人嚴年賀壽唱道:天壽耆年,南極壽星高照。今朝壽堂排壽宴,壽堂深處風光好。壽堂前,珠圍翠繞;壽宴開,喧壽樂,增壽考。俱願年年當此日,一杯壽酒慶年高。
席上官員,俱上壽詞。鄢憋卿乃義子,先唱《山它子》,又有中書羅龍文唱《大和佛》慶壽,又有唐順之唱《紅繡鞋》祝賀。
嚴嵩聽眾官一一相賀,滿堂聲喧,喜氣洋洋,心下大喜。連飲數杯,乘酒興哈哈笑道:“諸位大人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