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不看則已、只這一看,有分教:一怒生出殺人膽,便教天下也寒心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下回待敘。
第十九回 貓戲鼠瞞天暗布殺人網 子救父乞憐無告跪長街
且說嚴嵩看罷王抒奏本,一怒之下,撕個粉碎、冷冷笑道:“昔日楊繼盛劾我,只落個刀下之鬼,不想你王抒重蹈舊轍,竟在虎口捻鬚,太歲頭上動土,可笑自不量力!果是忠烈不怕死時,我當成全你名節。”遂命錦衣校衛把曹九押下,暗裡處置了。只待來日借世宗一支御筆,結果王抒往命。原來那嚴嵩雖得了王府許多銀兩,因《清明上河圖》一畫仍未到手,只不死心,想借灤河一案迫使王府獻畫,故將王抒不死不活只囚在監內,一直拖了數月之久。如今見索畫無望,王抒又奏本劾他,羞恨成怒,便要結果他性命。一日嚴嵩入內,向世宗皇帝言及刑部參奏王抒戍邊之罪,只一番話語,激得世宗怒了。御筆批示:諸將皆論斬,主軍令者焉得附經典耶?抒負朕託,禍及社稷,改論斬!
且說嚴嵩取了聖旨,心滿意足,偏又不急於行事。回到府中,招世蕃至書房,置酒對飲起來。世蕃看他神態自是得意,問道:“看爹爹模樣,甚是喜悅,只是何事?”
嚴嵩卻不回答,反笑微微問道:“我兒自通曉事理。我且問你,一個人怎樣才死得痛苦?”
世蕃會意,拍案笑道:“我明自了,敢怕聖上有旨意,要結果王抒那廝性命?”
嚴嵩得意笑道:“我兒果真聰明,正是如此。”世蕃道:“大凡天下之人,總有一死。但是否死便是痛苦,自當別論。有人認作死便是痛苦,又有一種人,則認作死便是福。”
嚴嵩驚道:“哪個死時不是痛苦,如何卻認作是福?”
世蕃道:“爹爹不知,有那乞兒,妓女等貧賤者,以及生不得勢,厭世嫉俗者,生前受盡百般凌侮者,便從死裡去尋超脫,一了百了,如何不是福?古來自尋短見者,無不如此。”嚴嵩微微點頭道:“言之有理,與其貧賤偷生,倒不如死去痛快,省得空受許多磨難艱辛。”世蕃道:“還有一種,便是功名在身,權高勢重,家資萬貫者,也自重死輕生,放著人間榮華富貴不享,枉自自白送掉濁命。”
嚴嵩疑道:“這卻為何?”
世蕃笑笑說道:“此皆那自視清高之流,或自我標榜為忠烈之輩,只把什麼忠孝氣節,看得比性命還重。此清高狂傲之徒自古以來甚多。似那屈原、文天祥、岳飛,自道是憂國憂民,個個視死如歸,你要了他的腦袋,他倒認作成全氣節,這等人死時,便亦無什麼痛苦。”嚴嵩驚道:“如此說來,便只有怕死的,認作死是痛苦了?”
世蕃道:“爹爹休管問了,若要他苦時,我自有處置。你不見那貓逮鼠兒?
只管一口將它吃了,鼠兒有何痛苦?便是貓兒只落個肚子飽了,又有甚樂趣?偏是捉住它不吃,只揚起爪幾戲弄,放他一放,又捉他一捉,死者自有其苦,戲者自有其趣。“遂近身附在嚴嵩耳邊,如此這般說出一番話來。嚴嵩聽時,只仰首哈哈大笑,自是讚賞。正是:翻將閻羅生死簿,又生奸詐戲幽魂。
再說王抒這時節在牢獄中等得兩日,不見曹九歸來,卻又換了一個看管獄卒,心中甚是詫異,疑心曹九敗露生事。這日正自煩悶,忽聽咣啷一聲,牢門開了,獄卒探首喚他一聲道:“王老爺,你無事了,現在便可回去,打點一下走吧。”王抒哪信自己耳朵,驚喜猶如夢中。驚疑問道:“如何便放我?”
獄卒道,“便是司法有令,道是並無實供、罪證,定不得案,命將你放了。”
王抒大喜,暗尋思道:“敢怕是皇上見我奏本,憐我忠直,念昔日之功,赦我無罪了。”這樣想時,又道:“既是如此,可煩勞稟知我府中,使人來接我,奈何我刑傷未愈,走不得路了。”
獄卒道:“奈何小人職守在身,不敢離開半步,只委屈大人自己走罷,小人只有一些酒飯孝敬。”當下獄卒把些酒飯與他吃了。王抒自視衣衫襤樓,也無衣物更換,蓮頭垢面,也不得梳理,只向獄卒討根木棍作柺杖,一瘸一拐,忍著傷痛走出獄門。到了街上,欲僱匹驢兒,又恐自己傷痛坐不牢穩,便喚住行人,央求與他僱頂矯子。那人見他蓬頭垢面狼狽之狀,只當他是叫花子戲耍自己,哪肯理他,大笑而去。王抒無奈,只得勉強支撐身體,五步一喘,十步一停,自午時行至日落時分,方才捱至府門。將及門首,氣力已絕了,望見莫成,勉強向他招個手兒,又昏厥在地上。
卻說此時世貞與家人在府中,見數月救不得父親,幾次探監,把守絕嚴,只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