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得呆了,哪肯相信自己;只見赤條條几個漢子,正與世蕃狎暱,不堪人目。看那幾個人時,又都認得,盡是吃朝中傣祿之人。一個是禮部侍郎白啟常,一個是國子監事王材,一個是右諭德唐汝揖。如今三人摘摔烏沙帽,脫去蟒袍玉帶,分明與世蕃做男妓。尤其那白啟常更甚,以粉墨塗面,描得細眉,塗得口紅,妖冶作女兒態,只供世蕃歡樂。
世貞見狀,如吃蒼蠅般惡膩,且又尷尬,只好將目光投向別處。世蕃道:“賢弟尊駕至此,怕那畫兒上手了?”
世貞來前,料定他要問及《清明上河圖》一事。心中早有計較,正待答話,忽嚴年來稟報道:“老爺回府了!”
一語未畢,那白啟常三人先自慌了,緊忙亂穿衣服,一時錯亂,這個穿錯了褲兒,那個穿錯了襪兒,那個又找不到鞋兒。尚未穿畢,嚴嵩已入書房,見世貞時,先自一怔,復矜持笑道:“賢侄如何至此?老夫適才退朝,恐多有怠慢了。”
世貞乘機遞上禮單道:“適才東樓兄正問那《清明上河圖》一事。大人酷興雅愛,我自當盡力以求之。奈家中實無此物,權且備薄禮以作求畫之資,望大人不棄笑納!”嘴裡賠笑說時,心裡卻咬牙暗罵道:“老賊,我待看你如何計較。”
嚴嵩接過禮單,見上面寫有白銀二千兩,金壺玉盞,絲繡蟒袍,自是禮重,捻鬚微笑,口裡卻故作推辭道:“這禮物決不可受的,你還是抬回去:”世貞知其貪婪。便如此說,無非虛情假意,道:“些小微物,實不足道。只進獻大人作求畫薄資,略表些許心意。”遂招手命家人將禮物抬進屋裡。
嚴嵩道::“即是如此,令左右收了。”
旁邊一班人見吩咐,把禮物盡收下去。
嚴嵩又道:“賢侄至此,怕是為你父親詔獄之事而來吧?”
世貞道:“正是,不知父親因何故蒙此奇禍?”
世蕃冷冷笑道:“便不說時,你也當自知。”
嚴嵩道:“世蕃不得無禮!”又做感慨之態,搖頭嘆道:“灤河驚變,驚動帝京。萬歲龍顏震怒,言道邊帥失職,招賊為患,危及社稷安危,理當論斬。老夫雖再三保奏,奈何聖上震怒之下只聽不進,以招此禍矣!”
世貞心下罵道:“好奸賊,只將謊言誆那個,不是你從中弄奸,焉能如此!”
只為營救父親,咬碎牙只往肚裡咽,反賠笑央求道:“父親出生人死,抵禦外寇,盡忠報國,功過可論。如今遭此深難,還望老大人開天地之心,於萬歲面前多多保全,超生性命則個!”
嚴嵩道:“此案原是王漸、方輅劾奏。本章上來,我先自壓下數月,只望等聖心回動,再做計較。奈何王、方二位御史再次劾奏,老夫再不敢私下扣壓。遂呈與聖上,不想生出奇禍,自是有愧。”
世貞自足驚異,這班惡賊,果然個個笑面虎,豺狼心。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只說得你心裡舒但,叫你笑著死丟。如今傾盡家產與他,不知他險惡心中,可曾生出一絲善念。仍是懇切求道:“如今父親性命,自在大人身上。但求老爺在萬歲面前多多周全,小人閤家自是感恩不盡。”
世蕃笑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賢弟此時當知此話不假吧!”
嚴嵩喝斥世蕃道:“賢侄如今水深火熱,如何開得玩笑!”又勸世貞道:“賢侄請放心,令尊之事,原非一人之過,況且勝敗乃兵家常事。如今天寵遺缺,邊關又緊,將帥旨可隨意更動。老夫自當竭盡全力,勸得聖上回轉,從輕發落便是了。只委屈令尊吃幾日牢中之苦,不日便可開脫,賢侄可回府恭候訊息,朝中之事,只在老夫身上!”
世貞見他言語爽快,只道金銀推得磨轉,千恩萬謝去了。正是:一從丹青起禍胎,不盡風波滾滾來。如今日落西門外,卻盼扶桑喚將回。
世貞回到府上,母親問到時,便這般如實說了,母親略放寬心道:“嚴篙那賊雖惡,即是他答應肯出面周旋,想此案便可了結。”
豈知數日過後,不見動靜,世貞又去嚴府催問。嚴嵩仍是前番話語,一手兜攬,只道其中許多周折,需待一一調解。只請他寬心。如是再三,轉眼數月,已到九月下旬,案清仍然未定。
卻說那嚴嵩收了世貞二千兩銀子,明裡大包大攬,道是與王抒開脫,將這案情兜下,暗裡卻恨他不死,密囑司法嚴刑拷問,逼他招出反叛罪來。
這日司法不開堂衙,秘密在獄中提王抒審問。王抒來到滴水簷前,只見司法已備下大樣的刑具,新開的板子、夾棍擺在前面。司法坐在正中,兩邊排列著虎狼般的一班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