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已自開了。“我來也”探進頭去看時,果然裡面一女子,不知死去幾日,又值天氣嚴寒,早是凍得硬邦邦僵了。“我來也”只道裡面私藏著什麼,又探進半身在那女子前後左右只是亂摸。忽然碰動棺蓋,咯地響了一聲,車伕睡夢裡被驚動,模模糊糊喊一聲道:“是哪個!”
“我來也”暗道聲不好,順勢鑽人棺木裡面,只躺在死人身上,兩手輕輕移動那棺蓋,仍復蓋好。
那車伕迷迷瞪瞪起來,提著燈各處瞧瞧,不見個人影,揉著眼睛咕噥一聲:“敢怕是鬧鬼不成?”哪敢開棺去看。
“我來也”屏住聲息,只想等他再睡去時,偷個空兒便鑽出來。不想那車伕膽小,偏把個燈籠掛在車上,一時抽菸,一時撒尿,一時又喂牲口草料,不停地咳嗽走動,只不肯睡了。
“我來也”暗自叫苦道:“不想我機靈一世,如今便這般尷尬,冤家再不肯睡時,我只活活憋死在這裡面了!”
那車伕餵飽牲口,叉偏不肯睡,因是凍得腳麻,竟圍著靈車,跺腳跑動起未,嘴裡兀自哼唱著。
“我來也”初時性急,如今萬般無奈,倒自靜下心來,苦笑一聲,心裡暗道:“我一生赤條條不曾有個婆娘,敢怕悶死在這裡,倒與這女子做個陰間夫妻了!”
說時又去那女屍身上亂摸,只道她身上或許有甚珍寶,摸來摸去,那手腕兒上,腳腕兒上,脖頸上面,髮髻上面,竟光光的連個綢兒、釵兒、鏈兒都不曾有,自覺晦氣道:“那廝講是他什麼愛妾,敢怕是冤得上吊的死鬼,只騙得我著了道兒。”
且是裡面極狹窄,動轉不得,坐立不得,萬般無奈,只在那女子身上躺了。
漸至天明,又聽水桶聲響,車伕飲飽牲口,竟然套起車來,又聽店家趕來掃糞便,算草料錢。不時又聽那公人趕來,催促上路。“我來也”料是脫身不得,也便聽天由命,躺得實在,先聽兩聲鞭響,又覺身子顛簸,知是上路了。
一路行來,自是天氣嚴寒,山高路遠。“我來也躺在那女屍身上,先是慌亂,後覺飢餓,漸漸又覺身下如冰,寒冷異常。行走半晌,棺內空氣漸薄,又益發憋得難受。欲待拼將性命,頂起棺蓋逃時,又怕那公人在旁,一刀劈下,性命難存。
又忍半晌,暗暗罵道:“橫豎一個活人,豈能讓尿憋死!”思量半晌,忽心生一計道:“我何不在棺底鑽個孔兒,透些新鮮空氣,只要保全得性命,便冷些、餓些,好歹捱到夜裡,便可脫身了!”於是摸出隨身刀兒,趁車輛行定顛簸之聲,在棺底輕輕鑽起孔來。半晌鑽透木板,並不見些光亮,用刀尖摸摸,下面又是空的。“我來也”驚道:“這卻怪了,明明鑽透棺底,如何下面黑洞洞只不見些光亮?敢怕神鬼道我欺心,暗裡捉弄我不成?”心下生疑時,又將那孔兒挖個拳頭大,仍是不見光亮。“我來也”伸手去探,又觸到木板上面,原來這棺底是夾層,中間是空的。心下頓時大喜道:“原來是因禍得福,那寶物定是在這夾層中無疑了!”伸手四下摸時,果然觸到一個軸卷,輕輕取將上來,只是棺內黑暗,看不甚清。又取刀鑽透下面棺底並車板,借光亮展開少許看時,正是那《清明上河圖》千古珍畫兒。你道“我來也”只是一個偷兒,如何認得丹青畫卷?原來自從同王世貞相識,又為這畫兒屢屢生禍,問得多了,聽得多了,心中也便有了尺碼。
“我來也”小心卷好,心中高興。正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原來這公人,正是那尼庵劫畫焚屍的賊人呂勝,因得了這寶物,一心想獻給那權高勢重的奸賊嚴嵩,又恐路人發覺,想出這運屍的伎倆,不料偏偏撞在神偷“我來也”手中。
且說“我來也”發現這寶畫,也經得冷了,也不怕餓了,歡喜得不亦樂乎,只想抱住那女屍親上一口。路上顛簸一日,好不容易盼到日轉西山,靈車不知在何處停了下來。“我來也”候至夜半更深,輕輕頂開棺蓋,攜了那畫兒,跳出棺木,拍拍女屍腦門,道別一聲,復將棺木蓋好,心中喜道:“世貞公子,我今日得此寶畫,你閤家奇冤大恨雪了!”於是潛身飛去。
畢竟不知後亭如何?下回待敘。
第二十二回 遊岳廟世貞驚舊客 獻珍圖神偷刺賊奸
話說“我來也”攜那珍畫,鑽出棺木,心中喜道:“世貞公子,我今日得此寶畫,你閤家奇冤大恨可雪了!”隨即潛身脫走,竟往京中而去,按下不提。
且說王世貞服孝在家,積憤難消,只恨無雪恨的機會。一日街市上傳聞,說蘇州城外一個尼庵內,五個女尼與兩個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