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路口,市面熱鬧非幾。到一家酒店門首,見三開間門面,買賣興旺,招牌上三個字:“謝客來”。踏進鋪內,見果然好生意。三人揀得空位坐下,買下一罈金華酒,一隻燒鴨、一隻雞、一碟鮮魚、一肘蹄子,又叫得頂皮酥果餡餅兒,幾個搓面卷兒,量酒飯算賬,該三錢四分半銀子。三人吃著酒飯,世貞只不言語,思量如何打發柔玉並翠荷回去。
正吃間,忽聞街上人聲鼎沸,大呼小叫,且夾有亂馬嘶鳴,踏踏蹄聲。頓時滿街大亂。行人牽兒攜女,紛紛奔竄,有的掉了鞋兒襪兒,有的翻了筐兒擔兒;攤販貨架,俱被擠倒,雞飛鵝鳴,惶惶不安。
世貞只道海盜入犯,囑咐柔玉、翠荷躲避店堂,自己便嗆啷啷抽出佩劍,竟去門首觀看。世貞出門看時,心下暗暗驚訝,只見街上數十匹飛馬賓士而來,馬上是清一色官軍。那飛馬盡在人群中衝撞,見得貌美女子,便將黃紙貼於額頭,隨後便有兵士將貼黃女子綁架而去。偶有人呼救乞饒,便有那官兵惡狠狠說道:“皇宮選美,哪個敢不從,便是要你腦袋,也當拔蔥兒一般1世貞見是皇宮選美,竟如此非為,心下著實氣惱。
原來世宗皇帝貪淫,又喜齋醮,便在宮中寵得妖人方士陶仲文、粱高輔等人。
那梁高輔本南陽方士,年逾八十,卻鬚眉瞻白,兩手指甲,各長五寸,自言有吐導之術,且修得極好妙藥。你道藥中用著何物?乃是選童女七七四十九人,用第一次天癸露曬多年,精心煉製的春藥。服食之後,立見奇效,一夕可御十女,恣戰不疲,並雲:“可長生不死,與地仙無異。”那世宗皇帝年已五十,精力寢衰,後宮嬪妃,不下百名,靠了一個老頭,哪裡能遍承雨露,兔不得背地埋怨,世宗也自覺抱歉。待到服食了那春藥,即與嬪妃等實驗,果然經久耐戰,與前比大不相同,於是龍顏大喜,傳旨選那八歲至十四歲的少女三百人入宮,待她天癸一至,即取作藥水,合入藥中,製作“先天丹鉛”。不想這一美差,竟落至趙文華頭上。
他恃著皇帝旨意,哪管什麼年齡大小,但見絕色女子,便盡加掠奪,將那年幼的獻與皇帝作藥物,卻將那青春妙齡的攜回京內,一部分討好敬獻世蕃,一部分供自己賞玩。
騷亂過後,街上空落冷靜無人。世貞回到鋪內,柔玉並翠荷迎出問道:“街上為何慌亂不安?”
洩貞憤憤,說出選美之事,三人搖頭嘆息片刻道:“此地不可久留,務必速速回去,免得生出事端1三人起身,正待要走,門外走進兩個人來。前面那人,卻好生穿戴,怎見:頭戴忠靖冠,身穿錦緞服,正是官人打扮,年在四十上下。
只是生得身材精瘦,黃病麵皮。一雙眼睛骨碌碌轉個不止,卻喜得嘴巴笑嘻嘻咧開。後面那人,網巾素服,四方臉龐,年方三十幾歲,卻是斯文模樣。二人說笑進得店內,那為首漢子見到世貞,先是一徵,後驚喜揖手施禮道:“玉大人卻怎麼在此?這正是千里有緣來相會了。”
世貞看時,卻是湯裱褙。這湯裱褙原是世貞家人,識得好字畫,精善裱工,後因嚴嵩酷喜古董玉器、字畫珍玩,將他索去,樂得他工精藝巧,又善奉承,竟提薦他做了一個經歷。世貞見他身著官服,不知為何也到了蘇州。打趣道:“裱褙發跡了。此來蘇州,可是奉聖命選美而來?”
湯裱褙微微尷尬。自嘲道:“哪裡!哪裡!只是為相爺辦點私事。”
湯裱褙忙呼酒擺設。世貞欲去,二人哪裡肯依,死死纏住道:“千里相會,哪裡便去,只是不給小人臉面。孝廉雖居此城內,卻是與大人初識,也當賞些臉才是1世貞推辭不得,勉強歸座。只是柔玉並翠荷閃避一旁空桌兒上閒坐,只當與世貞不相識。
酒席之上,世貞間道:“此次奉旨選美的卻是何人?”
湯裱褙並不避諱,直言道:“便是老爺義子趙文華,工部趙侍郎便是1世貞冷笑道:”飛馬選美,黃籤加額,趙侍郎此功非小,回京見得皇上,伯是又要晉升了1那徐孝廉見世貞憤慨不悅,笑笑插嘴說道:“經歷與此事絕不相干。經歷此來,乃是密託小人,為相爺府中搜尋購買一些名珍字畫古玩。”
世貞隨意問道:“可曾上手?”
湯裱褙道:“便弄到一些,卻是沒什麼貴重好貨。”
世貞道:“你相爺府中珍異,便是皇宮都不及,此地有何珍異,何蒙裱褙辛勞?”
湯裱褙俯耳低聲說道:“我家相爺與公子,偏是喜愛古玩書畫,若有珍異,自比性命看得還要重,既是吩咐,怎敢不來?”
言語之間,卻見一小廝慌慌張張尋到鋪內,見到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