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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酒樓開業的日子終於定了,夏雨也專門去了一趟縣劇團。他從縣劇團回來時,我正好也在酒樓,他給丁霸槽講他去劇團的經過,聽得我心裡也亂糟糟的。劇團的大門樓在縣城的那條街上算是最氣派的,但緊挨著大門口卻新搭了幾間牛毛氈小棚,開著門面,一家賣水餃,一家賣雜貨,一家竟賣花圈、壽衣和冥紙。夏雨認得坐在這些小門面裡的老闆都是在哥嫂結婚待客的那天見過的演員,見面了便招呼了一下,賣水餃的老闆就說:“是白雪的小叔子吧,酒樓要開張啦?”夏雨說:“你怎麼知道我開了酒樓?”老闆說:“你嫂子早已給說了,讓準備著去給你唱堂會的。”夏雨倒有些不好意思,說:“這是你開的店?”老闆說:“要不要來一碗?”夏雨說:“你們不是演戲嗎?”老闆說:“你在鄉里開酒樓哩,我在縣上辦個小鋪,瞧不起啦?!”夏雨說:“你說話真幽默!”趕緊進了大院。大院裡三排平房,前面兩排都是職工宿舍,後一排左邊幾間是劇團辦公室,右邊七間打通了是排練廳。旁邊是兩棵柏樹,樹幹又粗又高,樹冠卻只有笸籃大。太陽火辣辣的,風絲不透,前院裡一個人都沒有,地上長著亂七八糟的草。每戶宿舍都是一間平房,而平房前卻各自搭蓋了磚牆房,土牆房,木板房,或者牛毛氈房。偶爾有女演員洗過了頭,散發披肩,趿著拖鞋往廁所去,有的則將一鍁爐灰倒到院牆角,那裡已堆了一大堆垃圾,無數的西瓜皮上趴著蒼蠅,爐灰一倒,嗡的一聲。夏雨沒想到劇團裡的人出門來個個衣著鮮亮,講究衛生,而劇團大院的環境卻這般骯髒,他就不緊張了,甚至有些瞧不起這些人。夏雨是從未來過劇團的,不知道白雪住哪一排哪一戶,從一家家門口經過,也不問,只拿目光斜視著往前走。走到第三排了,排練廳門口幾個男女在說話,似乎在說什麼葷段子,有女的就站起身來擰那個男的嘴。夏雨看了一眼,男的黑瘦,女的卻漂亮,穿件短裙,一對長腿。那男的卻也看見了他,突然不笑了,說:“喂,喂,你是幹啥的?”夏雨說:“我找白雪。”男的說:“你找白雪?”夏雨說:“她是我嫂子。”男的說:“噢,白雪的小叔子長得比他哥俊麼!白雪,白雪,你小叔子找哩!”原來白雪住在第二排的最西邊。白雪正在屋裡洗衣服,讓夏雨坐了,出去到大門口買了一包紙菸,又燒水沏茶。夏雨說:“劇團房子緊張呀!”白雪說:“結了婚的才能分到這一間的。酒樓要開業呀?”夏雨說:“你組織好了沒?”白雪說:“聯絡了十幾個人,可三個又去不成,演摺子戲就難了,你說咋辦?”夏雨頭大了,說:“摺子戲都演不起呀?”白雪說:“也不知縣上領導咋想的,把中星調來又調走了,劇團存在的困難沒人管,倒成了一些人升官的橋板。原本大家的工資就低,現在又只發百分之六十,許多人就組成樂班去走穴了。走穴也只是哪裡有了紅白事,去吹吹打打一場,掙個四五十元。這樣吧,演不起摺子戲,就單唱吧,只要樂隊好,也怪熱鬧的。樂隊的幾個人我硬讓留著,敲板鼓的楊虎雖然賣餃子,攤子可以交給他媳婦,他也能出去兩三天。”夏雨說:“就是大門口賣餃子的那個?”白雪說:“他板鼓敲得好。”

夏雨把落實的情況一介紹,丁霸槽眉毛皺得像兩條蠶,說:“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陳星給咱唱流行歌,他唱得和收音機裡一模一樣的。”夏雨說:“劇團人畢竟是專業演員,還是請他們來著好,咱要的是名分麼,演不成摺子戲了可以少發紅包就是了。”我也趕緊附和,說:“那陳星唱的是什麼呀,他跑腔走調的,你還說和收音機裡一模一樣?!”丁霸槽也便同意了,對我說:“到時候,你還得維持秩序啊!”這我沒問題。

開業的那天,我洗了頭,換上一件新衫子,一大早就拿了鑼東街西街中街跑著敲,硋喝著劇團要給丁霸槽夏雨的酒樓哄場呀!劇團裡來了十二個演員,戲沒有在戲樓上演,而在酒樓前搭了個小平臺。趙宏聲騷情,給小平臺兩邊的柱子上送了副對聯,丁霸槽沒看上,要他寫個能發財的聯,趙宏聲也真能寫,寫了個上聯是“窮鬼哥快出去再莫糾纏老弟”,下聯是“財神爺請進來何妨照看晚生”。從中午十點開始,看熱鬧的人群都湧在街道上,八個火銃子一放,演出就開始了。白雪有身孕,沒有演,擔當了節目報幕員,哪一個演員要出場了,她就詳細作以介紹。先是一連推出了三個“秦腔名角”一個唱《三孃教子》,哭哭啼啼了一番,一個唱《放飯》,又是哭天搶地,另一個唱《斬黃袍》,才起個頭“進朝來為王怎樣對你表”,聲就啞了,勉強唱完,像聽了一陣敲破鑼。白雪在臺角鼓動著大家鼓掌,但啪啪地只有幾片響。清風街愛秦腔的人多,能唱上一段兩段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