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元呀,憑你這大手大腳,那酒樓就是無底洞了!”夏雨說:“能掙就要能花。”四嬸說:“還沒掙哩拿啥花?”夏雨說:“娘你不懂!”白雪就說:“我給你聯絡聯絡。”四嬸說:“你不要理他,他哪兒能拿出三百元,把演員請來了,發不出錢,讓你夾在中間難做人呀?”白雪還要說什麼,突然一陣噁心,捂著嘴跑到廁所去了。
吃飯的時候,四嬸在灶口前坐著,看見白雪盛了飯,把醋和辣子往碗裡調了很多,然後就端到小房子裡去吃,已經好長時間了還不見來盛第二碗。心下犯了疑,就去叫白雪,一推門,白雪在床上趴著,地上唾了一攤唾沫。四嬸嚇了一跳,說:“你病啦?”白雪說:“沒。”四嬸說:“我看見你噁心了幾次啦,是不是有啦?”白雪趕忙把小房門掩了,悄聲說:“嗯。”四嬸說:“我的天!”就高聲喊:“他爹!他爹!”夏天智過來了問啥事?四嬸卻又把夏天智推了出去,說:“沒事,你出去!”就過來擁住白雪,問反應多時了?白雪說:“快兩個月啦。”四嬸說:“夏風知道?”白雪說:“沒給他說。”四嬸說:“給你娘說了?”白雪說:“前日才給我娘說的。”四嬸說:“那你咋不給我說?!”白雪說:“我想走的時候再給你說。”四嬸說:“你是不讓我高興啊?!”白雪說:“那倒不是,我想……”四嬸說:“這麼長日子了,你不吭聲?你這娃大膽得很!還擔水哩,洗衣裳哩,你給我惹爛子呀?!”白雪說:“我就估計你會這樣的……我沒事。”四嬸說:“你給我好好坐著,從今往後,你啥事都不要幹,只用嘴。”白雪說:“我當領導呀?”四嬸說:“你以為哩!”拿了白雪的碗去廚房盛了飯,又端進小房。
《秦腔》第二部分7(6)
夏天智見四嬸為白雪端了飯,在院子裡對四嬸說:“你真輕狂,你給她端什麼飯?你再慣著她,以後吃飯還得給她餵了不行?!”四嬸說:“你知道個啥,她身上有了!”夏天智說:“真的?”四嬸說:“我可告訴你,你再別在家和我吵架,也別板個臉,連雞連狗都不得攆,小心惹得她情緒不好。”夏天智說:“你給我取瓶酒來!”四嬸說:“你要喝到外邊喝去!我再告訴你,再不要吆三喝五地叫人來家抽菸喝酒!”夏天智說:“在家裡不喝酒了行,可我總得吸菸呀。”四嬸說:“癮發了,拿菸袋到廚房裡去抽!”白雪在小房裡聽見了,只是嗤嗤地笑。
白雪原準備趁劇團混亂著要去趟省城,四嬸是堅決不同意了,她認為懷有身孕的兒媳不可以坐長途汽車,這樣會累及白雪和白雪肚子中的孩子。她還有一條沒有說出來的理由,就是白雪若去了省城,小兩口見面哪裡會沒有房事,而這個時候有房事對胎兒不好。白雪聽從了婆婆的意見,沒有去省城,只給夏風打了電話,告訴了她懷孕的事。在白雪的想像裡,夏風聽到訊息會大聲地叫喊起來,要不停地在電話裡做著親吻的��聲,但白雪沒有想到的是夏風竟然說讓她打掉孩子。要打掉孩子?白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連著說:“什麼,你說什麼?”夏風說:“打掉,一定要打掉!”夏風的意思是怎麼就懷上孩子了?!白雪生了氣,質問:“怎麼就懷不上孩子?你懷疑不是你的孩子嗎?”夏風的語氣才軟下來,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是嫌在這個時候懷上孩子是多麼糟糕,因為他已經為白雪聯絡了工作單位,如果人家知道新調的人是個孕婦,那怎麼工作,生了孩子又是二三年哺乳,人家不是白白要養活三四年,那還肯調嗎?白雪說:“我啥時候同意調了?!”夏風說:“難道說我結婚就是為了兩地分居嗎?”兩人在電話裡吵起來,夏風就把電話掐斷了,氣得白雪流眼淚。四嬸問了情況,給夏風重撥電話,說白雪不能打胎,也不能去省城,她口氣強硬:“你回來,你給我回來!”但是夏風就是沒回來。
我又是兩天沒瞌睡了,因為我見到了白雪。每一次見到白雪我都極其興奮,口裡要汪很多的口水,得不停地下嚥,而且有一股熱東西從腳心發生,呼呼地湧到小腹,小腹鼓一樣地漲起來,再衝上手掌和腦門。陳星曾經驚呼我的臉像豬肝,說他看見過一次槍斃人,行刑前一個罪犯的臉就是這個顏色,結果一聲槍響後,別的罪犯一下子就不動了,那個罪犯倒下去,血還在咕嘟咕嘟冒,只得再補一槍。我罵陳星拿我開涮,但我也知道我渾身的血流轉得比平常快了十倍。人的大腦會不會像開啟了後蓋的鐘表,是一個齒輪套著一個齒輪的,那麼,我的齒輪轉得像蜂的翅膀。這一次白雪回清風街,我最早看見是在丁霸槽家門口,然後又在小河邊,記得白雪把棒槌丟失嗎?那就是我使的壞。她在小河邊洗衣裳的時候,我就在河下